当小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裂缝中时，我听见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不是来自墙壁，而是来自林晓的眼睛。
她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双总是明亮坚定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寸死去。
“它回去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回到它的主人那里去了，是吗？”
我想开口，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想说我看见小白离开前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告别。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哽咽。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意识体的声音里第一次带着真正的悲伤，（把我们所有人都变成孤岛？）
林晓没有等我回答。她走向江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仿佛脚下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我们曾经共同坚守的信念碎片。
她跪在他身边，伸手轻轻覆上他尚未闭合的眼睛。这个动作如此温柔，温柔得让我心碎。
“他最后一句话，是‘原谅你’。”她依然背对着我，声音平静得可怕，“语馨，你到底做了什么，需要他用最后的生命来原谅？”
控制室的灯光在她颤抖的肩膀上投下摇晃的影子。我闻到了血的味道，还有更浓重的——背叛的味道。
“是我...”喉咙干得发疼，“小白的项圈...监控记录...所有指向他的证据...都是我伪造的。”
她的肩膀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子弹击中。
长久的沉默里，我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每一秒都像在凌迟。
“为什么？”终于，她问。声音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裂开。
“为了接近真相...江辰他...是必要的...”
“必要的什么？”她突然转身，眼中的火焰灼伤了我，“必要的牺牲？就像当年那个线人？就像现在的小白？就像...未来的我？”
我踉跄后退，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刀，在我最深的伤口里搅动。
“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就是那个为你写辩护报告的人！”她的声音第一次撕裂了平静，“我在报告里写，你只是太执着于正义！我说服所有人相信你的初衷是好的！可现在...”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在满是灰尘的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现在我知道了，你根本就没有心。”
（她在拖延时间！）意识体突然警告，（看她右手！）
我这才看见她藏在身后的手紧握着一个银色装置——意识干扰器，实验室最高权限才能调用的武器。她不是要跟我一起走，她是要逮捕我。
“晓晓，求你听我解释...”
“太迟了。”她举起干扰器，手指按在启动钮上，颤抖却坚定，“从你决定利用所有人的信任开始，就太迟了。”
就在这一刻，整个空间开始崩塌。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崩塌，而是更可怕的数据分解。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流淌，地面在我们脚下碎裂成无数像素点。强烈的意识乱流席卷而来，把我们都掀翻在地。
（“衔尾蛇”开始清除了！）意识体尖叫，（它要把我们全部格式化！）
我挣扎着爬向她，在混乱中抓住她的手：“一起走！”
她看着我们交握的手，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然后一根一根，掰开了我的手指。
“不。”
这个轻轻的否定，比任何攻击都更让我疼痛。
乱流越来越强，新的通道在白光中打开。她站起身，最后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有痛，有恨，有不舍，还有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如果还能再见...”她的声音在崩塌声中飘散，“希望我们...不是敌人。”
然后她转身跃入通道，背影决绝得像一把出鞘的刀。
我跪在原地，感受着心脏被生生剜去的剧痛。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我们一起训练到深夜，分享同一碗泡面；她在任务中为我挡下致命一击；我们曾发誓要永远并肩作战...
现在，永远碎了。
（快走！）意识体的呼喊带着哭腔，（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踉跄着想要站起，脚下却踢到什么。低头看去，是小白的项圈。
拾起的瞬间，我的呼吸停滞了。
项圈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当镜子破碎时，你才能看见真实的自己。”
署名是——林远山。
日期是三年前。
（这不可能...）意识体难以置信地低语，（这项圈...这项圈是你父亲留下的？）
我握紧项圈，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原来，我所以为的步步为营，不过是别人剧本里早已写好的情节。
原来，我所以为的掌控全局，其实一直都在父亲的注视之下。
原来最痛的，不是被背叛，而是发现自己连背叛的资格都没有。
在空间彻底崩塌的前一秒，我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
“对不起...”
可是，已经没有人听见了。
天地虽大，却已无人可信；前路虽长，却只能独行。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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