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掺了沙子的粥,粘稠而缓慢地流淌。第三次“投放”在幸存者们日益猩红的眼中,变成了某种病态的节日,尽管这个节日的祭品是他们自己的鲜血和同伴的性命。林墨的“规则”如同铁律,四十八小时,准时,无情。每一次投放地点都更加刁钻,物资却一次比一次稀薄——从压缩饼干到能量棒,再到这次,仅仅是几块硬得硌牙的军用巧克力、一袋不到100克的葡萄糖粉,还有两片止痛药。
东西被放在十四楼东侧,一个半悬空、由管道和废弃脚手架构成的狭窄维修平台上。平台离最近的窗户有两米多远,下方是十几层楼的虚空。想要拿到东西,必须先从窗户爬出,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走过一段颤巍巍的锈蚀铁架。
这已经不是投放,是审判,是用最直接的方式筛选出最不要命、或者最走投无路的“幸运儿”。
饥饿和无数次失望积累的戾气,压倒了残留的恐惧和理智。当林墨的广播(这次只是简短的电子音提示)响起,指示方位后,人群短暂地静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比前两次更加狂乱的嘶吼。他们推搡着,咒骂着,冲向十四楼。通往那个维修平台的窗户前,瞬间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最初的疯狂中,一个身材干瘦、但动作异常敏捷的年轻男人,在同伴的拼死掩护(或者说利用同伴的身体作为挡箭牌和垫脚石)下,第一个从窗户爬了出去。他像壁虎一样贴在冰冷的铁架上,在众人的惊呼和恶毒的诅咒声中,摇摇晃晃地挪向那个装着可怜物资的塑料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袋子的瞬间——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
那段本就锈蚀严重的铁架,在多人踩踏和重心偏移下,终于不堪重负,从与墙壁的连接处断裂开来!
“啊——!!”
年轻男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连同他脚下近两米长的铁架,以及铁架上另外两个还没来得及退回窗内的倒霉蛋,一同向下坠落!
凄厉的、拖长的惨叫划破公寓死寂的空气,然后随着几声遥远而沉闷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窗户内,挤在最前面、半个身子都探在外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向后猛缩,引发了更大的混乱和踩踏。有人被直接从窗口挤了下去,有人被踩踏在地,骨骼碎裂的声音和濒死的哀嚎混杂在一起。
平台上的物资袋子,在断裂的铁架翻滚中,也被抛飞出去,散落开,巧克力、葡萄糖粉、药片,如同天女散花,大部分直接坠入深渊,只有零星几块巧克力撞在下层窗户或凸起物上,弹跳几下,消失在视线里。
什么都没得到。只有死亡和更深的绝望。
短暂的死寂后,是彻底的崩溃。
“没了……全没了……”
“魔鬼!他是魔鬼!”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里!”
积累的恐惧、压抑的愤怒、目睹同伴惨死的刺激,以及这一次彻底的“无所得”,终于冲垮了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人群像炸开的蚁窝,开始四散奔逃。但不是向着顶层的方向,而是向下,向着他们认为可能还存有一线生机的大楼出口,或者更低层、更黑暗的角落。
溃败,发生了。不是败给顶层的武力,而是败给了林墨精心设计的、不断加压的绝望游戏本身。当游戏规则只剩下用生命去赌注微乎其微的残渣,而赌注还在不断减少甚至归零时,赌徒们终于选择了掀翻赌桌——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监控画面里,之前还纠结于内部争斗的小团体瞬间瓦解,人们哭喊着,互相推搡着,涌向楼梯间,涌向电梯井(尽管早已停运),涌向任何可能通往楼下的路径。有人失足滚落楼梯,无人理会;有人为了抢先一步,将前面的人推倒;昔日因争夺而结下的仇怨,在逃亡的路上以最直接的方式清算——背后捅来的刀子,黑暗中砸下的砖块……
林墨和苏沐晴沉默地看着屏幕上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这不是他们直接造成的杀戮,却是他们制定的规则所催生的必然结果。
“比预想的快。”林墨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绝望的阈值到了。”苏沐晴看着那些奔逃的、扭曲的面孔,握着弓的手指微微收紧。这些人不再是威胁,而是一群被吓破了胆、失去方向的待宰羔羊。但羊群在绝境中,也可能变成狼,或者吸引来更凶恶的捕食者。
“他们大部分会死在外面,或者死在下层更残酷的争夺里。”林墨切换着画面,追踪着几股主要的逃亡人流,“但总会有人活下来。而活下来的人,要么带着更深的仇恨回来,要么……彻底成为只遵循丛林法则的野兽。”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对我们而言,压力暂时减轻。但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增加了。这栋楼,可能会引来新的‘客人’。”
话音未落,监控画面中,一楼门厅的方向,传来了异常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那些最先冲到底层的幸存者,似乎与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遭遇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