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潜行
调查组进驻试点市的阵势,比高晋预想的还要正式。由市纪委牵头,公安、安监、审计多部门抽调骨干组成的联合工作组,第二天就在区政府设立了临时办公室。消息刻意低调,但体制内的人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一个街道办主任的意外死亡,动用了近乎反腐案件的规格。
高晋严格遵守孙启明的指示,没有主动与调查组产生任何接触。但他通过公开渠道和有限的体制内信息流转,大致摸清了调查的基本方向:一是彻查事发当天的冲突全过程,二是深挖涉事仓储公司的经营背景和违规问题,三是排查王建国本人的经济和社会关系。三条线平行推进,看起来面面俱到。
新桥镇那边,气氛明显紧绷起来。张思远又发来一条加密简报:全区各街道都被要求重新上报过去三年内所有第三方技术合作项目清单,特别是涉及数据采集、信息系统建设的,需附上合作协议、数据流向说明和安全评估报告。乔雅主任私下告诉张思远,区里领导在会上特别点了几个“外部技术支持项目”,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星图”试点首当其冲。
“这是借安全审查之名,行排查清理之实。”张思远在简报末尾加了自己的判断,“乔主任暗示,有人想把水搅浑,把技术合作项目也拖进这次事件的调查视线,制造‘外来技术干预导致基层工作变形’的叙事。”
高晋把简报转给了孙启明。半小时后,孙启明回了一条简短指示:“配合要求,提供标准合作协议模板及我方数据安全承诺书。不主动解释,不额外说明。试点工作照常推进,但近期避免任何可能引起敏感联想的社区活动。”
这份冷静到近乎刻意的回应,让高晋更加确信,孙启明掌握着某些他尚未知晓的背景信息。或者说,孙启明正以一种更宏观的视角,审视着这场由王建国之死引爆的多方博弈。对孙启明而言,“星图”项目的生存和发展是核心利益,为此必须避开一切可能被卷入旋涡的路径。
然而,暗流总是从意想不到的方向涌来。
三天后的傍晚,高晋正准备下班,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对方声音低沉,带着一点本地口音:“是高晋高主任吗?我是王建国的弟弟,王建军。”
高晋心中警铃大作。他从未与王建国的家人有过任何接触,这个电话显然越过了正常的官方渠道。
“王先生,请节哀。请问有什么事?”高晋保持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同时悄悄按下了手机录音键——这是他在敏感岗位工作多年养成的习惯。
“高主任,我知道我哥的事现在调查组在查。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跟谁说……我哥出事前那几天,状态很不对。”王建军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是怕工作压力大,他是……怕人。他跟我喝酒时说漏过一句,说‘有些旧账不是你想翻就能翻的,翻不好,命都可能搭进去’。我当时以为他喝多了胡说,现在想想……”
“王先生,”高晋打断他,语气尽量温和但坚定,“这些情况非常重要,你应该向调查组反映。他们有专业的程序和能力处理这类信息。”
“我反映了!昨天就去了!”王建军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可接待的人只是记录,说会转达。但今天我接到一个电话,警告我不要乱说话,说会‘影响调查方向’……高主任,我听说你们单位在搞什么高科技的数据分析系统,我哥之前提过一句,说那东西‘能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求求你,能不能用你们的系统,帮我分析分析,我哥到底惹了什么事?”
高晋的后背渗出冷汗。这通电话已经越过了所有安全边界。王建国生前是否真的接触过“星图”相关信息?他说的“不该看的东西”指什么?更重要的是,谁在警告王建军?是调查组内部的正常程序提醒,还是其他势力的威胁?
“王先生,请你冷静。”高晋一字一句地说,“首先,我对你哥哥的遭遇深表同情。其次,我们单位的项目是公开的技术试点,所有工作都在法律法规和合作协议框架内进行,不存在所谓的‘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调查组是市委市政府派出的权威机构,你应该相信他们,配合他们。我个人或我单位,无权也无能力介入具体案件的调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最后,王建军嘶哑地说:“我知道了……打扰了。”
挂断电话后,高晋立刻删除了录音,但那段对话的每一个字都刻在了他脑子里。他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第一次感到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王建国的死,果然不只是简单的意外或基层冲突。那个警告电话,证明了有力量在试图封堵信息。而王建军找到他,说明在某些人眼中,“星图”项目已经被视为一个潜在的变量,甚至是一根可能的救命稻草——或者,更可能是一个诱饵。
他必须向孙启明汇报这次接触。但在此之前,他需要理清思路:这次接触是偶然,还是被设计的?如果是被设计的,对方想达到什么目的?引诱他私下调查,然后以“违规干预司法”的罪名打击“星图”项目?还是想通过他,试探孙启明乃至更高层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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