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记这个问题真是问到点了，也正是杨芳君最纠结的地方。
她一想到沈清远发癫的样子……她实在觉得沈清远是颗“巨雷”啊。
于是杨芳君的诚实回答道：“周书记，不瞒您说，这位同志……嗯……性格有些特别，我不能百分百保证他一定胜任。”
办公室里的空气顿了顿，马副厂长带着点不解：“性格特别？能有多特别？”
“他……不太按常理出牌。”杨芳君尽量包装了一下语言，“不过听说他精通英语，俄语，日语三国语言，专业能力肯定没话说了。”
周书记听完，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缓缓开口道：“搞学问的人，有点怪脾气也正常。只要不耽误正事，不违反原则，倒也没啥问题。”
三位领导随即低声讨论起来。
最终，赵厂长拍板道：“特殊任务，特殊处理。小杨，会后你立刻整理一份关于这位翻译人员的详细评估报告和使用管理方案，报厂领导班子审批。同时，尽快安排一次非正式的见面，让马副厂长面试一下。”
杨芳君连连点头说“是”。
周书记语气严肃，接着说道：“小杨，你也得跟他把丑话说在前头，让他在这次接待任务中，一切行动都听厂里指挥，必须遵守厂里纪律，不许耍性子、闹脾气。要是出了岔子，小杨，你作为责任人，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杨芳君：……
清晨，阳光正好，东海制衣厂大门内外焕然一新。
厂门上方，悬挂着崭新醒目的红色欢迎横幅，上面用规范有力的中英文字体写着：“热烈欢迎国际友人莅临东海制衣厂考察指导”。横幅的两端，还装饰着简洁的绸缎红花，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厂门两侧，整齐地摆放着十几盆经过精心挑选、枝叶繁茂的盆栽。
杨芳君站在厂门口最前方的位置。她今天也特意收拾过，穿着一件崭新的藏蓝色棉袄，衬得肤色白皙。头发半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没有刻意浓妆艳抹，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沉稳干练，目光沉静地望着厂外马路的方向，等待着弗兰克先生一行的到来。
“Mrs. 杨……”一个刻意压低、却带着明显紧张颤抖的声音突然从她身侧后方传来。
杨芳君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她微微侧脸，只见沈清远不知何时凑近了些，他今天也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套旧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的眼镜擦得锃亮，只是此刻那镜片后的眼睛正不安地眨动着，脸色苍白，一看就是被冻的。
“Ms. 杨……我好紧张啊……”沈清远小声说道。
杨芳君没回头，依旧目视前方，“沈先生，你不用紧张，就按平时彩排时练得台词说就行。”
“我……我知道。但是平时彩排时，你说的是中文，但是今天那些外商说的是英文，而且……”沈清远嘴巴一扁，带的委屈说道：“我回国这么多年了，好久没跟活人说过英文了，我怕我一紧张，舌头打结，全忘了。”
杨芳君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沈、清、远……你今天要是敢搞砸了，我保证你别想见明天的太阳。”
这句威胁话音刚落，只见沈清远“嗖”的蹲下了身子！
杨芳君被沈清远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一哆嗦，她惊愕地低下头，只见沈清远蹲在她脚边，伸出食指在冰凉的地上画着圈，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说我不行……你和明谦还偏要我来……现在还要威胁我见不到太阳……”他蹲在那里，声音闷闷的，“我本来就紧张……我一紧张就没吃早饭……天这个冷……你还吓我……太阳……明天的太阳有什么好看的……我书房朝北，本来也晒不到多少太阳……”
杨芳君看着脚边这团突然自闭的“蘑菇”，额头青筋都在跳。
真是个癫公，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周围，幸好其他迎接人员都专注地看着来车方向，暂时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来：“沈清远！你给我起来！车马上就到了！你蹲在这儿像什么样子！快起来！” 她一边说，一边假装自然地挪了半步，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我不！”沈清远的声音带着点倔强，还带着点哭腔。
杨芳君眼看有辆车越来越近，于是她急中生智，语气快速说道：“要是事情成了，我回去给你煎牛排！”
“牛排！”沈清远画圈的手猛地停住。
“对！牛排！” 杨芳君斩钉截铁，语气笃定，“正儿八经的牛排！我跟你说，我煎牛排手艺可好了，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汁水饱满！保证你吃了一块以后还想再吃一块！”
车子已经越来越近，杨芳君感觉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最后压低声音，几乎是恳求道：“沈清远，你快去起来！牛排！外焦里嫩！七分熟，九分熟，随你选！”
也许是“外焦里嫩”这个过于具体的描述彻底击垮了沈清远的心理防线，就在车子开进厂里的千钧一发之际，沈清远猛地站了起来！
杨芳君暗暗长舒一口气，她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事成以后，她一定要好好揍一顿这个癫公。
杨芳君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换上热情得体的微笑，快步迎向正准备下车的弗兰克先生。
车门完全打开，一位身材高挑、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的男子优雅地迈步下车。冬日略显苍白的阳光恰好落在他身上，首先映入杨芳君眼帘的，依旧是那张令人印象的帅脸。
弗兰克先生摘下柔软的皮手套，主动伸出手，用流利的英语对杨芳君的说道：“很高兴再次见面，杨芳君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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