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所有第四世代自律人形痛苦的见证者,她是独一无二的、能复述出这一切被忽略的苦难的独特个体……这是她作为“十三号人形”这个无法复制的个体存续下去的唯一理由。对她来说,“笑”和“笑声”是一种伪装,人类用其来掩饰心中的恶意,降低其他智慧个体的警惕,以此才能更容易达成他们心中的真实目的,所以她学了过来,成为了“经常带着令人不安的笑容的异常个体”。
从人类对于爱“笑”的她的警觉中,十三号更加确信了自己对于“笑”的理解是正确的:它是一种伪装,一种属于人类的丑陋伪装。
因此在听到了心智网络中传来的笑声之后,十三号才会显得如此错愕、惊讶,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也会出现人类口中的“幻觉”,但这并不是。
在强烈的困惑与好奇的驱使下,十三号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从休眠中醒来,破坏了自己的收容仓来引起注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这么做,但她知道自己不得不这么做——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她才能把那个会把她当回事的人类齐格飞吸引过来,让她能够追溯这个陌生笑声的源头。
如今,她找到了源头,也就是眼前的四十二号自律人形个体。相比于她,这个意识才刚诞生数个小时的人形简直稚嫩得可笑,心智完全不成熟、义体也没有展现出任何战斗性特化,和他们这一批次的四代战斗人形完全不是一个样……可是她会笑,笑得如此美丽、无暇、满怀“诚意”。
她笑得很单纯,并在心智网络中同步上了一种十三号从来没体会过的感觉,也就是所谓的“快乐”。
人形几乎无法在心智网络中说谎,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心声外泄的新生个体……而正是这种发自其内心的、充满“诚意”的笑声,才让十三号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落寞,以及……悲哀。
她笑不出来。她怎么可能充满“诚意”地笑出来呢?
但即便如此,十三号还是开始尝试着在自己的脸上挤出所谓的“快乐的笑脸”,可她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阻力和僵硬感——而她先前试图伪装出人类的“笑”时绝无如此艰难。
然而,恰恰就是四十二号能做到的小小事情,却在十三号的心智中引发了惊涛骇浪:
为什么?
我是残缺的么?不可能……
我是不完美的?不,不可能!
我难道不是独一无二的么?不!不可能!!
在此刻,一直被十三号所忽略的自我残缺被无情地揭露了,而这又违背了她自我认知的底层逻辑,即她是“完美”且独一无二的。可眼前的这个新生人形能够像如此真正地笑着、感受着快乐,自己却无法做到分毫,这不恰恰说明她十三号人形也是残缺的、并非独一无二的么?
如果我不是独特的,我又是什么?我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又是什么?我如此丑陋地挣扎着存在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透过单面强化玻璃窗,一直在观察着整个“接触实验”过程的研究人员们注意到,十三号人形的脸上露出了古怪且难看的笑容,随后全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显得十分痛苦且纠结,并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头跪倒在了地上。
而屋大维在看到这个动作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神情的波动——他见过这个状况,这是那个称他为“父亲”的十一号人形在陷入永久静默前的征兆。而这种征兆其实他以前也见过,那些第一代自律人形面对“自我认知紊乱”时开始陷入不可逆的自我心智毁灭时也是这样子。
他下意识地想要出言发出什么指令,却发现自己似乎什么都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又一次这种状况。
为什么,莱柯瑞斯·屋大维?为什么你没有做好对这种情况的预案?它明明发生过那么多次,而且现在又要出现了……你怎么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而齐格飞显然也看出了状况的不对,连忙起身准备前去处理,却又被一旁的克莱因总管伸手阻拦了下来。
“别急,阿德勒总管。好好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齐格飞闻言再次望向了玻璃窗后的实验收容室中,却看到了一个令他颇为惊讶的场景:
四十二号来到了跪倒在地、展现出“永久静默”前兆的十三号人形前,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便将这个全身正在因痛苦和神智极度不稳定而颤抖的身形紧紧地抱在怀中。
“四十二号在做什么?为什么是拥抱?”一个实验人员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而这也是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
然而正是这看似毫无用处的动作,却让正在陷入“自毁模式”的十三号人形停止了颤抖,逐渐恢复了平静。面对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这里的所有人类都用各自的方式表达了“难以置信”。
“我能……感受到。”
在心智网络之中,四十二号对十三号小心翼翼地说道。
在十三号陷入回忆的时候,她的思绪和感受不受控制地被同步了上去,并也被四十二号全数接收。而那些可怕的、痛苦的无数场景和回忆也一同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让她也承受着一种撕裂心智的疼痛,并且也让她的心智一瞬间成熟了不少。但相比于遇到了“自我存在问题”的十三号,她似乎显得更加坚强,仿佛心中已经有了某种明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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