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驻军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窗外雨后滇南山林特有的湿漉与清新。单人间病房里,阳光透过半旧的淡绿色窗帘,在白色床单上切割出明暗交织的条纹。监测仪规律而轻微的“滴滴”声,成了这短暂宁静里唯一的背景音。
陆寒琛是在抵达医院后的第二天傍晚彻底清醒过来的。手术很成功,子弹没有伤及主要血管和神经,但失血过多和严重感染让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此刻,他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总是沉静深邃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以往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淀了太多东西的重量。
他的目光,几乎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就锁在了床边椅子上那个趴着浅眠的身影上。林晚晴守了他一天一夜,此刻终于抵不住疲惫,沉沉睡去。阳光的斑点在她略显凌乱的发丝和纤长的睫毛上跳跃,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仍在担忧着什么。
陆寒琛看着这张近在咫尺、无比熟悉却又在今生有了不同鲜活气息的脸庞,胸腔里涌动着复杂到近乎疼痛的情绪。前世的遗憾与痛楚,今生的庆幸与守护,两种记忆如同两条终于交汇的河流,在他脑海中奔涌、激荡。他知道,在“痕光仪”能量爆发的冲击下,她也“看到”了,或者说,感知到了某些片段。那层横亘在他们之间、只有他一人知晓的隔膜,被打破了。
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动作极轻地,想去触碰她额前那缕散落的发丝。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林晚晴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没有预想中的震惊、质问或疏离。林晚晴的眼神在初醒的短暂迷茫后,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清亮与敏锐,只是那眼底深处,分明多了些了然、复杂,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吗?要不要叫医生?”她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询问,身体也下意识前倾,想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我没事。”陆寒琛握住她伸向呼叫铃的手腕,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的指尖冰凉,掌心却有些潮湿。“别叫医生,我想……先和你谈谈。”
他的手没有立刻松开,林晚晴也没有抽回。肌肤相贴处,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微不可察的颤抖。地下大厅里那场混乱的能量冲击、记忆碎片的共享、紧握双手时的感知洪流……一切都指向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谈什么?”林晚晴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他包裹着厚厚纱布的左臂上,“谈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还是谈……我们在地下‘看到’的那些……‘幻象’?”
她用了“幻象”这个词,既是试探,也是给自己和他留出余地。
陆寒琛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回避,也没有直接点破,只是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不是幻象,晚晴。”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异常坚定,“至少对我而言,不是。那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去。只是,它存在于另一个轨迹上,一个……我没有守护好你的轨迹。”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没有说“前世”,没有用任何玄乎的词汇,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所以,”林晚晴深吸一口气,反手也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仿佛要从这真实的触感中汲取力量,“那些碎片……医院……你赶到了,对吗?”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
陆寒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痛色和深重的自责。“对,我赶到了。用尽了一切办法,突破了所有阻拦……但还是晚了。只差一步,只差几分钟……”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几乎说不下去,“我握着你的手,你的手那么凉……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监测仪上的线条拉平……我什么都做不了……晚晴,对不起……上一世,是我没用,是我没能早点识破那些阴谋,没能保护好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压抑的哽咽。这份跨越了两世时空的悔恨与痛苦,是如此真实而沉重,几乎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林晚晴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看到了那些碎片,感受到了那份绝望,但亲耳听到他承认,感受着他指尖的颤抖和话语中几乎要将人淹没的自责,冲击力依旧巨大。前世的自己,孤独而遗憾地死在病床上,原来并非全然无人知晓,无人牵挂。有一个人,拼尽全力赶来,却只能面对最残酷的结局。
“不,不是你的错。”她用力回握他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前世的事情,具体情况我们还不完全清楚。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些害我的人,那些阴谋,不是你造成的。你不需要背负这样的自责。”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而且,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我们都在,我们都提前知道了危险,我们……有机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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