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秋移开了踩在李思明胸口的脚,但并未放松警惕。她后退半步,站在一个随时可以发出攻击的位置,眼神冰冷地注视着李思明从地上略显狼狈地爬起来。
李思明活动了一下被踩得隐隐作闷的胸口,脸上没有了之前刻意伪装的懦弱,也没有了被识破时的阴沉狠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慢条斯理地拍打着衣服上沾染的灰尘,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场失败的偷袭和狼狈的倒地从未发生过。
“我确实靠近过‘飞天揽月’的底座,”他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分析情报般的客观。
他靠在了墙壁阴影处,双手抱臂,这个姿势既带着防御性,又显得有几分疏离。他的眼神有些放空,焦点落在虚空中,似乎在努力回忆并复现当时的细节。
“我听到……里面有很多声音。”他顿了顿,食指无意识地在手臂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斟酌最准确的用词。
“有嘶吼,不是动物的,更像是……人,在极度痛苦下发不出的那种闷吼。有短促的惨叫,戛然而止。还有……金属被高温焊接时发出的滋滋声,巨大齿轮强行转动时沉闷的咬合声,以及……某种粘稠液体持续滴落在地面积水里的‘滴答’声。”
他的描述平铺直叙,没有刻意渲染恐怖,但那些声音组合在一起,却让这间本就阴冷潮湿的办公室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度,无形的寒意钻进骨缝。
“偶尔……”李思明补充道,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显然那段记忆让他极不舒服,“还能听到非常细微的、像是人的骨头被某种力量强行掰正、或者硬生生磨合在一起的……脆响。”
他停下敲击的手指,总结道,语气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整体感觉,不像是一个故障的设施,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并且正在疯狂运转的……地下工坊。”
江念秋沉默地听着,没有任何表情泄露内心的波澜。
但李思明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块块棱角分明的拼图,与她之前在鬼屋、碰碰车场地的观察,以及那本染血园长笔记中透露出的疯狂执念,严丝合缝地对接上了。
她想起鬼屋通道里那些冰冷僵硬、却能自主抓握的手臂;碰碰车场地边缘那些姿态扭曲、仿佛在无声呐喊的“装饰雕塑”;旋转木马上那些瞬间融化又凝固、彻底失去人形的玩家……那些,恐怕不仅仅是用来恐吓的道具那么简单。
一个冰冷彻骨、却又在逻辑上完美自洽的可怕猜测,在她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园长对游乐设施的执念,已经扭曲、异化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渴望的不仅仅是永恒的陪伴,更是一个绝对安全、永恒运行、每一个零件都完全由他掌控的“完美”游乐园!
而在这个由他疯狂执念构成的世界里,构成“安全”和“完美”最基础、也是最“可靠”的东西,就是材料。
还有什么材料,能比那些被他执念束缚、无法离开、充满恐惧与怨念的灵魂和肉体更“听话”、更易于“塑造”呢?
无论是那些活性化、充满攻击性的NPC,还是不幸死在这里的玩家,甚至……可能包括他们这些还在挣扎求生的活人……
最终,都会在他那扭曲的意志下,被拆解、被重组、被强行融合进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里,成为一颗螺丝,一个齿轮,一张座椅,一段轨道……成为这座永恒血腥游乐园的一块砖,一片瓦,一个永不疲倦、永不抱怨、也永不离开的“零件”!
所以,留下的人越多,可供他驱使、转化的“材料”就越多,他能构建出的“设施”就越庞大、越复杂、也越……危险和致命!
那个即将在午夜两点重新运行的“飞天揽月”,恐怕根本不是什么修复后的设施,而是他用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所有“材料”,“精心打造”出的一个终极怪物!
一个集合了无数怨念、痛苦与疯狂执念的、活着的、巨大的死亡装置!
江念秋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似是要穿透这厚实的墙壁,遥遥锁定远处那在永夜下轮廓愈发狰狞的“飞天揽月”残骸。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钢铁造物,更像是一个正在贪婪吞噬、不断孵化的、择人而噬的恐怖巢穴。
“我大致清楚了。”江念秋开口,声音不高,却骤然刺破了房间内死水般的沉寂。
李思明从靠着的墙壁上直起身,身体微微前倾,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询问,之前的种种伪装此刻已荡然无存。
江念秋没有立刻看他,她的语气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冰冷无情的物理定律:
“园长的执念核心,是创造一个在他认知中绝对安全、永不落幕的完美游乐园。”
“而他认为,只有完全由他掌控、无法自主、无法反抗的‘部分’,才是最可靠的基础。”
“那些NPC,那些死去的玩家,甚至……”她说到这里,才终于将视线转向李思明,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恐惧或动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足以冻结火焰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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