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晨光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手术刀般的冰冷与精准,将这片刚刚经历了天翻地覆的森林剖析得淋漓尽致。
空气里没有了熟悉的泥土芬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新拆封电子产品般的、干净到诡异的塑料味。
凌飒站在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边,溪水清澈见底,却诡异地向上游倒灌。
她低头,发现自己刚刚踩出的脚印,正被脚下的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抚平、吞没,仿佛她的存在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格式化的错误代码。
这感觉,让她这个顶尖荒野求生专家浑身不自在。
在真正的荒野,你留下的每一个痕迹都是你存在过的证明,是求生的线索;而在这里,世界本身就在疯狂地“撤回”你的存在。
“有点邪门。”凌飒喃喃自语,抬起了左手。
在她掌心,那枚继承自“文明之心”的活体鳞片正微微起伏,不再是冰冷的系统图鉴界面,而像一颗真正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空气泛起一圈肉眼难见的涟漪。
它不再显示任何数据面板,成了一枚沉默的、会呼吸的谜。
“喂,新来的,”凌飒对着自己的掌心,用一种跟新同事打招呼的口气问道,“不开个自我介绍会吗?你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但就在这时,一道细如发丝的银线从鳞片中心悄然探出,像一根拥有自我意识的藤蔓,轻柔地、精准地缠上了她右手腕上那根已经磨得有些发亮的旧皮绳。
那是她妹妹凌曦在童年时,用零花钱给她买的唯一一件生日礼物。
嗡——!
刹那间,凌飒的脑海仿佛被强行植入了一段VR影片。
画面闪烁,带着老旧录像带的噪点。
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老槐树下,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小花裙子的小女孩,正用一根小木刺小心翼翼地戳破了自己的手指。
她挤出一颗鲜红的血珠,郑重其事地滴在粗糙的树根上,然后仰起头,对着稍大一些的女孩笑得一脸灿烂,缺了颗门牙的嘴显得格外可爱。
“姐姐,以后我走不动了,就变成树看你回家哦!”
轰隆!
凌飒的脑子都快炸了,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那羊角辫女孩是凌曦,那个稍大的女孩是她自己。
那是她早已模糊的童年记忆,她只记得妹妹似乎说过一句傻话,却忘了具体内容和场景。
可现在……这算什么?
妹妹临终前的呓语成真了?
我妹妹是棵会呼吸的树?!
所以这片森林的逆向生长……是因为你?
她心乱如麻,一种夹杂着荒谬、惊恐与无尽酸楚的情绪,像倒灌的溪水一样淹没了她的理智。
“不对劲。”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墨宸靠在一株正在逆向抽芽、嫩叶缩回枝干的老松下,脸色依旧苍白得像纸。
他单手按住太阳穴,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正在承受巨大的信息冲击。
“时间在这里不是单向流动的,”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堪称迷茫的神色,“它是……折叠的。像一张被反复对折的纸,每一层都是一个过去的时间切片。”
话音未落,他们前方的空气忽然像水面一样泛起波纹。
一只通体透明、宛如水晶雕琢而成的鹿,迈着优雅的步伐,从虚空中踱步而出。
它的四蹄并未踩在实地上,而是悬浮于半空,每一步落下,它脚下的地面便会浮现出一圈圈涟漪般的倒放画面。
画面里,有人在告别,话语被倒着吸回口中;有城市在崩塌,碎石瓦砾飞回原位,重建成高楼;有一个女人躺在病床上,最后一口气被吸回胸腔,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妈妈……”小钉呆呆地看着那最后一幕,眼泪瞬间决堤,“那是我妈妈……临终前的样子!”
他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只鹿冲去,想去抓住那虚幻的、正在倒带的温暖。
“别去!”
凌飒猛地回神,一把死死拉住他。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是陷阱!”她盯着那头名为“回溯”的灵兽,它的眼中仿佛映着千层时间褶皱,深不见底。
“它不是在带你重温过去,它是在把你拉进时间的褶皱里!它走得越远,你就离你所谓的‘真相’越近——但也可能永远被困在那个瞬间,再也回不来了!”
小钉浑身一颤,停下了脚步,回头怔怔地看着凌飒,满脸泪痕。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突兀地在溪边的石头上响起。
那个由记忆结晶孕育而出的逆芽童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歪着头,嘴里像复读机一样喃喃念着一段陌生的对话。
“‘数据茧不能打开’,她说,‘否则他会醒来,而我会消失’。”
凌飒浑身剧震!
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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