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飒没去睡觉,而是爬到了齿轮的最顶端。
她把图鉴的接口插进了中枢的音频模块,手指在那个布满灰尘的操作面板上飞快敲击。
【模式切换:低语回放。】
【音源加载:阵亡者遗言库。】
“滋……别怕痛,痛说明还活着……”铁锤憨厚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妈妈不疼,小钉乖……”娜拉虚弱的哼唱。
“节奏乱了就停下,听听心跳……”布恩的鼓点。
这些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在深夜的废墟上空盘旋。
声音是情绪的载体,对于某种东西来说,这是最致命的诱饵。
果然。
齿轮下方的阴影里,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开始蠕动。
它像是一滩被打翻的墨水,顺着齿轮的纹路往上爬,贪婪地吞噬着空气中的声波。
每吞一口,它的身形就凝实一分,慢慢地,有了手脚,有了长发,有了凌飒的轮廓。
“你把它们放出来干什么?”
影子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它站在齿轮轴心,看着高处的凌飒,“这些都是没用的废料!只有你会把垃圾当宝贝!”
“废料?”
凌飒站在最高处,风把她的风衣吹得猎猎作响。
“在你眼里是废料,在我眼里那是没烧完的柴火。”
她手腕一抖,那根骨针脱手而出。
SSS级技能【万物图鉴】全功率发动。
这一次,延伸出去的不是银色的数据流,而是无数个闪烁着微光的名字。
【一级矿工赵四】、【见习法师阿花】、【路人甲123】……
那是成千上万个新人玩家的ID。
这些名字化作丝线,穿过那根骨针的针眼,在空中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真言牢笼,去!”
大网兜头罩下,将那个正在吞噬声音的影子死死捆住。
“放开我!”影子剧烈挣扎,身上冒出黑色的烟雾,“你以为你在救他们?别装了!你搞这些免费,搞这些情怀,不就是怕自己变成没人记得的垃圾吗!你跟我一样,你也怕死得毫无价值!”
这话像是一把尖刀,直直地捅进了凌飒心里最隐秘的那个角落。
是的,她怕。
穷过的人都怕,怕手里的东西攥不住,怕在这个世界消失了连个水花都没有。
凌飒看着那个在网里咆哮的自己,眼神暗了暗。
她抬起手,工兵铲的边缘在掌心狠狠一划。
鲜血涌出,滴落在下方的牢笼中央。
“没错,我怕。”凌飒的声音很轻,但在扩音器的加持下,传遍了全城,“所以咱们得一起记着。”
【权限确认:万物新生。】
【祭品:玩家凌飒最初三日的记忆数据。】
那是她刚进游戏,被林曜踢出公会,背着巨债,蹲在恶臭的垃圾堆里捡第一片怪物鳞片的三天。
那是她最狼狈、最绝望,却也是最有韧性的三天。
“烧了。”
红色的火焰从凌飒掌心腾起,顺着那些ID丝线瞬间引燃了整个牢笼。
“啊——!”
影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记忆的火焰不是为了毁灭,是为了炼化。
黑色的烟雾在火中被一点点剥离,原本狰狞扭曲的身形开始融化、重塑。
几分钟后,火焰散去。
并没有什么灰烬。
凌飒伸出手,一面巴掌大小、布满裂痕的镜子缓缓飘落,落在她的掌心。
镜面不再浑浊,清亮得能照见她脸上每一个毛孔。
镜面上浮现出一行小字,不再是那种阴毒的笔触,而是工工整整,像是小学生认错时的笔迹:
【对不起,我不该替你害怕。】
远处,未至路的尽头。
墨宸一直站在那里,像尊雕塑。
直到这一刻,他才迈开步子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凌飒手里的镜子上,难得地点了点头。
“补齐了。”他说,“现在,你完整了。”
同一时间,全服公告在每个人死寂的面板上无声刷新:
【拾光者联盟新增公共设施:自省亭。】
【位置:凛冬之城中央广场。】
【内设:一面能照见初心的破镜子。】
【使用条件:带一件你曾经想扔掉、最后又没舍得扔的东西。】
现实世界。第七隔离区。
冰冷的生命维持舱内,绿色的数据流在屏幕上跳动。
一直处于待机状态的主控屏突然亮起,那是来自游戏深层的一条反馈信息:
【糖纸已吃完。】
【回家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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