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嘶嘶声,以及王菊花因为刚才一番闹腾还未平复的、粗重的喘息。
张鹏程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目视前方,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弓弦。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明总那些冰冷刺骨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你的面子,在我这儿,一钱不值。”
耻辱感像浓硫酸一样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王菊花偷瞄着儿子铁青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明总的威胁而产生的恐惧,慢慢又被不甘和委屈取代。她撇撇嘴,开始小声嘟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儿子听:
“……凶什么凶……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还不是靠我们这些老百姓消费……敢这么跟我说话,折寿哦……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跟李芳肯定是一伙的……都不是好玩意儿……”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密闭安静的车厢里,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张鹏程的耳朵里。
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脚刹车,将车粗暴地停在了路边。由于惯性,王菊花整个人往前一冲,差点撞到前面。
“哎呀!你干什么!想摔死我啊!我可是你亲妈,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子吗?”王菊花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抱怨。
张鹏程没有立刻说话,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怒。他转过头,看着母亲那张写满了“我委屈但我有理”的脸,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因为极度压抑而沙哑颤抖:
“妈……算我求您了……行不行?”他几乎是在哀求,“您能不能,就这一次,听我一句?别给我惹麻烦了!这里是城里,是公司!不是咱们村头大树下!您刚才那样闹,您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那明总是我最大的客户!她一句话,你儿子我就得立刻滚蛋!到时候别说生活费,咱们全家都得去喝西北风!”
王菊花被儿子眼中的绝望和红血丝震了一下,气势稍稍弱了点,但嘴上依旧不服软:“……那……那也不能那么欺负人啊……她那么有钱,差你这点生意?吓唬你的吧……再说了,要不是李芳那个小贱人……”
“够了!”张鹏程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吓得王菊花一个哆嗦。
“李芳……李芳……李芳!您眼里是不是就只有李芳?!所有事都是她的错?!是我!是您儿子我忘了给您打钱!是我没处理好!跟她没关系!她现在已经和我没关系了!您能不能别再把她扯进来?!你记住我们离婚了,离婚了,她已经不是你儿媳妇了……”张鹏程低吼着,额头上青筋暴起。
王菊花听到“离婚就离婚,吓唬谁呢……”,眼睛瞬间亮了一下,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立刻忽略了儿子的暴怒:“她搬走了?真的?鹏程!这是好事啊!那种女人早就该滚蛋了!还败家,留着干什么?离了好!离了妈再给你找个好的,你看咱们村的……”
张鹏程看着母亲那副喜形于色、甚至开始盘算下一步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所有的怒火仿佛瞬间被这盆冰水浇灭,只剩下无力的灰烬和悲哀。
他疲惫地靠回驾驶座,用手捂住脸,良久,才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音:
“妈,这里真的不适合您。城里规矩多,人心也复杂,您待着也不开心。我给您买明天的火车票,送您回村里吧。大伯小姨他们都在,也有人照应您。生活费我每个月按时给您打过去,只多不少,行吗?”
回村?
王菊花一听这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回那个鸟不拉屎的穷山沟?看着邻居盖起小楼开上车,自己回去守着一亩三分地,然后眼巴巴等着儿子每个月施舍那点生活费?等着被那些老姐妹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看,她儿子在城里发达了也不要她,把她撵回来了”?
绝对不行!她死也不要回去!
“回村?我不回!”王菊花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蛮横,“张鹏程!你想把你妈扔回那个穷地方自生自灭?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培养出来,是让你享福的,不是让你把我一脚踢开的!你想都别想!”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您回去更自在……”
“自在什么自在!回去让人看我笑话吗?”王菊花打断他,三角眼里闪烁着精明和贪婪的光,“你想让我走也行!在城里给我买个房子!不用太大,三室一厅就行!地段得好点,离你近点!再给我雇个保姆!要老实本分的,会做家乡菜的!妈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你那么能赚钱,这点要求不算什么吧?”
她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买房子?雇保姆?张鹏程听着这些离谱的要求,简直气笑了。他现在事业岌岌可危,婚姻一团乱麻,母亲刚刚差点毁掉他最重要的客户,她竟然还能盘算着要房子要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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