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像是天空也破了个窟窿,止不住地流淌着悲伤的泪水。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外,黑压压的人群沉默地排着队,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和一种沉重得几乎能压垮呼吸的悲戚。白色的菊花、黄色的百合,堆满了厅外的走廊,挽联在微凉的穿堂风中轻轻摇曳,上面的墨字被水汽洇得有些模糊,一如生者此刻泪眼婆娑的视线。
全屏直播的提示灯在角落亮着,冰冷的机器无声地记录着这场人间至悲的告别。网络直播间里,弹幕滚动得异常缓慢,充满了“奶奶一路走好”、“菊花阿姨,愿天堂没有病痛”、“张老板节哀”的字样,仿佛连屏幕后的万千网友,也一同屏住了呼吸,沉浸在这片哀恸之中。
厅内,哀乐低回。正中央,鲜花簇拥着王菊花阿姨的遗像。照片上的她,笑容还是那么爽朗、硬朗,眼神里透着惯有的麻利和慈爱,仿佛下一秒就会端出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招呼大家“快趁热吃”。然而,此刻,这笑容却被永远定格在了冰冷的相框里。
张鹏程站在家属答礼区的最前面,身形佝偻,像是一夜之间被抽走了脊梁骨。他穿着一身显然有些不合身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有些歪斜。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圆脸,此刻瘦削了下去,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胡茬凌乱地遍布在下巴和两腮,憔悴得让人心惊。他直勾勾地望着那张遗像,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随着棺椁一同远去。
大刘和王姐一左一右,紧紧地搀扶着他。大刘身材高大,此刻却也是红着眼圈,用力撑着张鹏程大部分几乎要软倒的重量,低声在他耳边说着:“鹏程,撑住,阿姨看着呢。” 王姐则不停地抹着眼泪,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张鹏程的背,像是安抚一个迷路的孩子。
“妈……” 张鹏程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几乎听不见的嘶哑呼唤,这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重得让身旁的大刘和王姐瞬间湿了眼眶。
“我真没想到……这么快……”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我总觉得……她身体还硬朗,还能活好久好久……我还没好好孝顺她……我……” 自责和内疚像无数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让他呼吸艰难。
王姐带着哭腔劝道:“鹏程,别这么说,菊花姐知道你的心意的。你对她够好了……”
“不够!远远不够!” 张鹏程猛地摇头,泪水终于决堤,混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肆意横流,“我总以为来得及……我忙着直播,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我答应带她去北京看故宫,去三亚看海……都成了空话!都是空话啊!” 他越说越激动,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大刘赶紧加大力道稳住他。
“最后一次见她,她还给我包了茴香馅的饺子,说我瘦了,得补补……我那天还嫌她唠叨,急着去谈合同……” 回忆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我怎么就那么混账!我哪怕多坐十分钟,陪她说说话也好啊!”
直播镜头捕捉到了他崩溃的瞬间,网络上又是一片安慰和心疼的弹幕。
这时,队伍前列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张强和张月兄妹俩,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张强,一个壮实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眼睛肿得像核桃。张月则依靠着哥哥,脸色苍白,嘴唇不住地哆嗦。
走到张鹏程面前,张强松开妹妹,一把紧紧抓住张鹏程的手臂,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鹏程哥……奶奶……奶奶她走得太突然了……上次我们来看她,她还在院子里择菜,嗓门亮得能传二里地……还说等新蒜下来了,要给我们腌糖蒜……这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他说着,泪水奔涌而出。
张月也上前一步,泣不成声:“鹏程哥……奶奶一直念叨你,说你辛苦……让我们多帮衬着你点……她到最后,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你……” 这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张鹏程最痛的地方。他再也支撑不住,一把抱住张强,兄弟二人相拥而泣,悲声在肃穆的告别厅里显得格外令人心碎。
“我知道……我知道……” 张鹏程拍着张强的背,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是我对不起妈,是我耽误了……”
“不怪你,鹏程哥,谁也不怪……” 张强哭着说,“奶奶是突发心梗,医生说了,送来得再早也……这就是她的命数……”
“可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啊!” 张鹏程几乎是嚎啕出来,“我本该多陪陪她的!我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护士说,她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我上次落在家里的打火机……” 这个细节,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围的亲友闻言,无不掩面落泪。直播间的弹幕也被哭泣的表情淹没。
告别仪式在司仪沉痛的声音中正式开始。哀乐停止,众人默哀。张鹏程被大刘和王姐扶着,面向所有前来吊唁的宾客和镜头,深深地三鞠躬。他的腰弯得很低,很久,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弥补所有未能尽到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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