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木淑彤正欲起身告退,却被端坐上首的木承安出声叫住。
“淑彤,且慢走。”
木淑彤脚步一顿,与同样面露诧异的父母王建安和木芙蓉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依言停下,转身恭敬地面向木承安:“三爷爷还有何吩咐?”
木承安此刻心情似乎极好,脸上带着一种掌握全局、施与恩惠般的愉悦笑容。他自觉今日收获颇丰,不仅亲眼“考察”了细盐工坊,拿到了“关键”的制盐流程,更觉得与这绝色孙女的关系拉近了不少。他捋着胡须,笑呵呵地看着木淑彤,声音刻意放得温和而庄重:“三爷爷叫你留下,是要跟你说一件天大的好事,关乎你一生的前程!”
“好事?” 木淑彤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只能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父母一同望向木承安,等待他的下文。
木承安见成功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也不再卖关子,直接抛出了那个在他看来无人能够拒绝的“恩赐”,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三爷爷为你,求得了一个天大的恩典!你可愿成为当今三皇子殿下的侧室?”
他话音落下,便好整以暇地准备接受木淑彤的惊喜、感激,以及王建安夫妇的狂喜与奉承。
然而,预想中的感恩戴德并未出现。厅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只见木淑彤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原本柔和的眉眼瞬间凝上一层寒霜,她挺直了脊背,虽然姿态依旧恭敬,但声音却清晰而坚定,带着不容更改的决绝:
“淑彤,谢过三爷爷厚爱。”她先施了一礼,随即抬起眼,目光直视木承安,毫不退缩,“但淑彤已有婚约在身,自幼熟读《女诫》,深知女子当从一而终,安守本分。既已许配人家,岂能再存他念,行那悔婚再嫁之事?此非淑彤所能为,亦非淑彤所愿为。”
木承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一个乡下秀才的婚约,怎能与皇子侧室的尊荣相提并论?他以为木淑彤只是年轻不懂事,或是害羞,连忙劝道:“糊涂!淑彤,你还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那宋什么的小子不过是个乡下的泥腿子,就算读了几句书,中了秀才,将来能否中举尚在未知之数,岂能跟天潢贵胄的三皇子殿下相比?这可是皇恩浩荡,是多少世家贵女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切莫因小失大,误了终身!”
他言辞恳切,仿佛真心为木淑彤着想,但话语中对宋诚毅的鄙夷和对权势的推崇却毫不掩饰。
然而,木淑彤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微微摇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三爷爷,人无信不立。婚约既定,便是承诺。淑彤不敢攀附天家,只愿信守承诺,安分度日。”
见木淑彤如此“不识抬举”,木承安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那伪装的慈和荡然无存。他将目光转向一旁脸色同样不好看的王建安和木芙蓉,语气带上了压迫感:“建安,芙蓉!淑彤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们做父母的,还不快劝劝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放弃这泼天的富贵吗?”
王建安被点名,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尴尬的笑容,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他看了看面色冰冷、眼神倔强的女儿,又看了看脸色铁青、威压日盛的木承安,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上前一步,对着木承安深深一揖,语气艰难却同样带着坚持:
“三叔……三叔的抬爱,建安与小女感激不尽。建安自然知道,三叔是为了淑彤的前程着想,此恩此德,没齿难忘。只是……只是这婚约之事,早已定下,人尽皆知。若贸然悔婚,我王家与木家大房,还有何颜面在乡邻间立足?恐怕……恐怕惹人非议,于三皇子殿下清誉亦有碍。淑彤……淑彤怕是福薄,承受不起这天大的恩典,还望三叔……就算了吧。”
“你……!” 木承安见王建安竟然也敢违逆自己,顿时勃然大怒,猛地伸手指着王建安,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他万万没想到,这大房一家子竟是如此榆木疙瘩,不识好歹!
看着王建安虽然低着头,腰却挺直,一副沉默却固执的模样,木承安怒极反笑,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好!好得很!看来是我这做三爷爷的,平日里对你们太宽厚了,以至于你们连尊卑上下、利害轻重都分不清了!”
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建安一家,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横:“既然大哥和二哥如今都不在,我身为木家长辈,淑彤的婚事,便由我这个三爷爷做主了!那姓宋的泥腿子,与淑彤的婚约,就此作废!我自会亲自修书上呈三皇子殿下,为淑彤求取这门亲事!”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木淑彤苍白却倔强的脸,最后落在王建安身上,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你们若是真的为了那姓宋的小子好,我劝你们,最好让他‘主动’前来退婚!否则……”
他冷哼一声,话语中的未尽之意令人不寒而栗。随即,他不再理会面色惨然的王建安夫妇和眼神冰冷的木淑彤,拂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侍立一旁的木远清见状,连忙对着王建安草草拱了拱手,算是行了礼,便快步跟上祖父的脚步,一同消失在夜色之中。
前厅内,只剩下王建安、木芙蓉和木淑彤三人,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王建安颓然坐下,木芙蓉担忧地扶住女儿的肩膀,而木淑彤,则紧紧抿着嘴唇,望着木承安离去的方向,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与隐忧。木承安的威胁,如同乌云般笼罩在心头,她知道,更大的风暴,恐怕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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