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诚毅与叶倾城并肩走出“听竹轩”的院门时,多日未曾露面的赵成,已垂手静立在回廊外。
见到两人出来,赵成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姿态一如既往的谦恭:“大公子,少夫人。大人今日有紧急公务缠身,实在无法抽身相送,特命小人前来,代大人送公子与夫人启程。”
宋诚毅对此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赵成侧身引路,一行人穿过幽深的回廊,向着总督府侧门走去。当侧门那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时,门外停靠的马车旁,两道熟悉又略显陌生的身影,立刻映入了宋诚毅的眼帘。
正是李文龚与李文筠两兄弟。
他们身上穿着干净的常服,头发也梳理过,乍一看,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两人脸庞明显瘦削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脸色是一种不太健康的苍白,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憔悴。
当他们的目光与宋诚毅相遇时,那两双原本因久经磨难而显得有些黯淡、甚至带着一丝麻木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激动、感激,以及一种近乎于重获新生的炽热光芒。
他们看着宋诚毅,嘴唇微微颤抖,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宋诚毅心中明了。这几日的失踪,他们必定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煎熬与审问。
宋诚毅没有多问,也没有说任何安慰或煽情的话。他只是对着两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那笑容里,有关切,有赞许,更有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与担当。
这一个微笑,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抚平了李文龚兄弟眼中最后的一丝不安与彷徨。两人几乎是同时,更加用力地挺直了脊梁,眼中的光芒变得无比坚定。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命,便真正系于眼前这位年轻公子一身了。
傅采儿跟在叶倾城身后,看着门外等候的马车和人,心中既有脱离牢笼的轻松,又有对未来未知的忐忑。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这座囚禁她、也给了她一线生机的总督府。
就在宋诚毅与叶倾城即将登上马车,众人准备告别这处是非之地时,一直沉默跟随的赵成,忽然又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双手呈递给宋诚毅。
“公子,还有一事。” 赵成的声音依旧平稳,“大人吩咐,既然公子看重此女,要将她带回杭州伺候,这卖身契,便交由公子一并处置了。”
宋诚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接过那份文书,展开扫了一眼。
果然,正是当初“红儿”被官府摊派、签入总督府为婢的卖身文书!上面清晰地写着“红儿”的姓名、籍贯、画押,以及官府的印鉴。有了这份文书,傅采儿才算真的自由。
宋诚毅心中一定。他不动声色地将文书收好,对着赵成微微颔首:“有劳赵先生,也请代我谢过父亲。”
赵成躬身:“小人一定带到。公子、夫人,一路顺风。”
宋诚毅不再多言,转身将那份还带着总督府印记、却象征着解脱的卖身文书,轻轻递给了身旁的傅采儿。
傅采儿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指尖微微颤抖。她低下头,看着上面陌生的名字和手印,眼中瞬间涌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紧紧将文书攥在胸前,对着宋诚毅深深一福,声音哽咽:“谢……谢公子。”
“走吧。” 宋诚毅扶了扶她,声音温和。
几人不再耽搁,迅速登上了宽敞的马车。叶倾城与傅采儿坐在车内,宋诚毅则与李文龚一同坐在车辕旁。李文龚最后看了一眼总督府那威严的侧门和垂手肃立的赵成,眼中再无半分留恋,只有一片冷肃。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缰绳,沉声喝道:
“驾!”
鞭声清脆,马蹄嘚嘚。
马车缓缓启动,随即速度加快,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向着南京城繁华的码头方向,疾驰而去。
清晨的风带着江水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总督府残留的沉闷与压抑。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清脆而富有节奏,仿佛敲打在众人心头,奏响着一曲逃离樊笼、奔向未知却也充满希望的乐章。
身后,总督府那高大的门楼与森严的围墙,在晨光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
站在南京城喧嚣的码头边,江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与水汽扑面而来,吹得人衣袂翻飞。眼前是即将驶往杭州的客船,船体随着波涛轻轻摇晃,那熟悉的、令人不安的起伏感,让宋诚毅胃里已经开始隐隐翻腾。
在总督府耽搁了太多时间,此刻已是十一月底,若选择走陆路,即便是快马加鞭,沿途难免遇到雨雪耽搁,等他们一行人折腾回杭州府,年关恐怕都过了。他不想将淑彤和凌玥独自留在杭州过年,那种牵挂与思念,在离开总督府的这一刻变得尤为强烈,竟让他生出一种“归心似箭”的焦灼。
一边是生理上对乘船的巨大恐惧,另一边是情感上对尽早归家的迫切渴望。两相权衡,宋诚毅站在码头,脸色变幻不定,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