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辅李本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一个赵文华在东南借着“督察军务”之名勒索地方官员与富户还不够,现在还要加一个鄢懋卿?
要不是钱都进你们严家口袋,赵文华搜刮的银子都够解决军饷。
如此的虚报前线军费,截留将士的军饷中饱私囊不说,现在又要派出鄢懋卿总理盐政?这严世蕃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强压着怒火,冷冷道:“鄢懋卿?哼,严侍郎倒是举贤不避亲。只是盐政积弊,根子在纲纪弛废,上下其手。派一个手段酷烈、急于求成之人前去。
只怕积欠未必能追回多少,反逼得盐商破产、盐路断绝、民生凋敝,到时激起民变,这泼天的干系,谁来承担?某些人掏空了国库,如今还想借机再行搜刮,真当天下人是瞎子聋子吗?”
“李本!你含沙射影指谁?”严世蕃“腾”地站起,脸上的肥肉因激动而泛红,手指几乎要点到李本鼻尖上。
“指桑骂槐是吧?鄢大人能力如何,圣上自有明断!轮不到你在这里妄加揣测!为国举才,何错之有?我看你是自己无能,又见不得别人立功!”
眼看两人就要彻底撕破脸,一直稳坐如山的徐阶轻咳一声,适时插了进来。
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声音平缓,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元辅,严侍郎,李阁老,盐政之弊,确如元辅所言,乃国之痼疾。追缴积欠,开源节流,势在必行。人选一事,关乎成败,确需慎之又慎。”
顿了顿,目光诚恳地看向严嵩:“鄢懋卿大人,才干是有的。不过,正如李阁老所虑,盐务牵连甚广,稍有不慎,易生激变。
下官以为,此事非独断专行所能成,需一位资望足以服众、行事稳健周全的老臣主持大局,既能震慑宵小,又能安抚人心,徐徐图之,方为正道。”
随后转向李本,又向众人拱了拱手:“李阁老忧国忧民,拳拳之心可鉴。潘潢潘公,历任户部、漕运、盐运,老成谋国,清誉卓着,且深谙盐法利弊之细微。
若由潘公总揽,择一二干练如鄢大人者协理,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或可收标本兼治之效?如此,既能解国库燃眉之急,亦不致动摇国本,引发动荡。不知元辅与诸位同僚以为如何?”
徐阶这一番话,看似折中调和,实则绵里藏针。
既否定了严世蕃独推鄢懋卿的企图,也巧妙地避开了李本过于激烈的指责,更抬出了资历更老、清望更高的潘潢来压鄢懋卿一头,还留了个“协理”的口子,显得公允持重。
严世蕃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岂能听不出徐阶的弦外之音?“协理”?他严世蕃要的是独吞这块肥肉!“徐徐图之”?黄花菜都凉了!正要发作反驳,却见父亲严嵩那浑浊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严世蕃只得把到嘴边的怒骂硬生生咽了回去,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坐回椅子上,脸色铁青。
李本也听出徐阶在打圆场,虽然对“协理”鄢懋卿仍感不满,但徐阶抬出了潘潢,又点明了“刚柔并济”的策略,确实比他自己硬顶要高明得多,便也暂时按下火气,沉着脸不再言语。
暖阁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严嵩枯瘦的手指在紫檀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严邵庆只觉得徐阶那温和的笑容下,藏着比严世蕃的暴怒更可怕的力量,“笑面虎啊”。
“爷爷,孙儿也想推荐一个人选协理!”
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这一次,比刚才更加惊愕、更加难以置信!
严邵庆竟然开口了!在这帝国最高层的财政会议上,在一个讨论追缴百万盐税的关键时刻,他一个小娃娃,也竟敢公然提出“协理人选”?
徐阶捻须的手指彻底停住,李本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看着严邵庆,又看看面无表情的严嵩,眼神复杂。这严家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谁知道这小孩说话是不是早就在家里严嵩授意好的。通过他的嘴,来传达罢了!
众人不得不正视。
严嵩却只是微微抬了抬松弛的眼皮,浑浊的目光落在孙子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哦?庆儿有何高见?说来听听。”严嵩也好奇这个孙儿今日又能说出什么,语气颇像昨日考校一般。
“孙儿以为,追缴盐课积欠,乃刮骨疗毒之举!既要刮得动毒疮腐肉,更需持刀之人自身清正,不为利诱!否则,刮下的脓血,恐又流入他人囊中!”
李本等人听这话不禁莞尔,这严嵩的小孙子说话有意思哈!鄢懋卿连协理都不配。
这话,简直是赤裸裸地在打严世蕃和鄢懋卿的脸!就差指着鼻子说你们派鄢懋卿去就是准备中饱私囊了!
严世蕃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若非在御前重地,恐怕早已暴起。
严邵庆却看也不看他,继续清晰地说道:“孙儿举荐一人翰林院编修,张居正!”声音清亮,掷地有声,“张编修虽位份尚低,然其学识渊博,秉性刚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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