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宫外的日头亮得晃眼,仿佛要将刚才万寿宫偏殿里的阴霾与激烈都晒化。严邵庆搀扶着祖父严嵩缓缓走出宫门,身后跟着意气风发的严世蕃。
“爷爷,累了吧?”
严邵庆低声轻问,今日这场交锋对这位老人而言,消耗极大,严嵩也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走起路都有些脚步虚浮,身形微晃。
严嵩浑浊的目光扫过宫门外等候的严党官员,在赵文华、何鳌等人脸上略作停留,缓缓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调:
“都散了吧。圣心已定,东南大局已安。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要有数。莫要得意忘形,更莫要……授人以柄。”
赵文华等人心头一凛,脸上的喜色收敛了几分,连忙躬身:“谨遵元辅教诲!”
他们明白,首辅这是在敲打,但同时也是一个信号“该做什么”四个字,大家已是心照不宣了。”
严世蕃摸着下巴,不以为意的嘟囔道:
“爹,您就是太谨慎了!李本、李默那两个老匹夫,这次脸都丢尽了,还能翻起什么浪?趁他病,要他命!就该……”
“东楼!”
严嵩声音不高,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打断了严世蕃的话,
“朝堂之上,没有要命,只有议罪。记住,我们是替圣上办事,按朝廷法度办事。”
严嵩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严邵庆,“庆儿,扶爷爷上车。”
回府的马车上,气氛有些沉凝。严世蕃犹自愤愤不平,觉得老爹太过保守。
严邵庆则细细咀嚼着爷爷的话,“按朝廷法度办事。”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严邵庆想了一路,终于明了了,这分明是爷爷授意严党开始反攻的号角!
胡宗宪舟山大捷的捷报,如同投入京城这潭深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并彻底改变了这一波倒严的走向。
风向,在一夜之间乾坤倒转了。
朔日朝那天,还在奉天殿外慷慨激昂、恨不得生啖胡宗宪之肉的李默、李本及其附庸的清流们,此刻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那份实打实的军功,那份赖陛下天威的奏报,就像一面照妖镜,让清流们瞬间哑火了。
京城官场的气氛,在捷报抵达后,诡异地又平静了下来。但严邵庆感觉到往日里大家的做事风格却又有些不一样。往日里的行事规则已被打破。
几日后,内阁议事。
讨论的正是对舟山大捷功臣的封赏以及东南后续安排。气氛与朔日朝时截然不同。
徐阶一改往日偶尔的公允姿态,变得异常恭顺。他率先开口,声音温和而诚恳:
“元辅,胡汝贞此番立下不世之功,挽东南于既倒,非重赏不足以酬其功、安将士之心!严员外郎请设勘合贸易区以安汪直、开财源之议,虽涉祖制,然圣心默察,以为可行,实乃老成谋国、因地制宜之良策!下官以为,当速拟条陈细则,呈请圣裁。”
徐阶这是一改往日的作风,夹起尾巴做人了。
不仅把功劳全归胡宗宪,更把严邵庆提出的勘合贸易区的主意也归功于老成谋国之言,姿态放得极低,句句都在迎合严嵩的心思。
至于次辅李本如同霜打的茄子,在内阁中几乎不再发声,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眼神深处藏着惊惶与不甘。
那日嘉靖平静目光扫过他时的寒意,至今未消。
李本岂能不知道嘉靖的那个眼神带着的含义,回想起这一生如履薄冰!
从嘉靖十一年中进士,嘉靖十三年充经筵展书官,嘉靖二十七年任南京国子监祭酒,不久后升任北京国子监祭酒。
嘉靖二十八年以少詹事兼翰林学士的身份入阁参预机务,嘉靖二十九年晋升为东阁大学士,嘉靖三十二年担任礼部尚书,嘉靖三十三年入内阁,后升任次辅。
二十四年宦海浮浮沉沉,真是伴君如伴虎,不及严世蕃诛心论!
心灰意冷,索然无味,李本蔫了。
此刻心里估计想的也就:
“你们爱咋滴咋滴,大不了老夫告老还乡,回家看星星!”
而听完徐阶一番话的严世蕃,却听得眉开眼笑,觉得这徐华亭终于识相了。
严嵩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只是微微颔首:
“徐阁老言之有理。”
然而,站在角落里的严邵庆,看着徐阶那谦卑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意。
“笑面虎!这才是真正的笑面虎!”
严邵庆在心里疯狂吐槽,
“胖爹和爷爷都被他这副低姿态骗了!他越是这样,所图越大!李本那个直筒子倒了,换上来这个绵里藏针的,更可怕!”
严邵庆只能默默的关注着徐阶,替爷爷死死盯着这个老阴货。
没什么好办法,总不能跳出来指着徐阶鼻子告诉严嵩:
“爷爷!爹!他是装的!他是咱家未来最大的刽子手!”
哪怕现在爷爷和胖爹能够听进去几分,也不以为意。此刻严党如日中天的气势也会让他们很快将这丝疑虑抛之脑后,谅他徐华亭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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