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天天色暗的也快,严邵庆回到严府时,已是暮色四合。
门房早早迎了出来,一路小跑着通报进去。穿过几重院落,还未到梅香院,就听见娘亲林文静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可是庆儿回来了?”
“娘,是我。”
严邵庆快步上前,就见林文静已站在廊下,眉眼间尽是牵挂与欣喜,上下打量着他,“瘦了,也黑了,江南的风吹日晒,到底比不得京里。这一路辛苦,快进屋,娘让人炖了你爱喝的汤。”
家常的饭菜香气飘来,严邵庆心中暖流涌过。不管严邵庆在外如何,在林文静眼里,严邵庆永远都是她需要照顾的孩子。
严邵庆握住林文静的手笑道:“娘,我没事,好着呢。就是想念您了。”
“就知道哄娘开心。”
林文静嗔怪地拍了他一下,眼角却弯了起来,“喝完汤快进去,你爷爷和爹爹都在听雨楼等着你呢。”
稍事梳洗,用了些点心,严邵庆便去了听雨楼。
严嵩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烹着茶。严世蕃坐在下首,眉头习惯性地微锁,似乎在思虑什么。见严邵庆进来,两人目光都投向他。
“爷爷,爹。”严邵庆恭敬行礼。
“回来了就好。”
严嵩语气平和,示意严邵庆坐下,将一盏刚沏好的茶推到他面前,“尝尝,这是一位福建南平举人进京送来的,倒是香气馥郁、口感醇厚、岩韵明显。”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严邵庆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暂时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些许难以启齿的忧思。
严邵庆斟酌着开口,将宫中面圣的经过,特别是嘉靖最后那几句看似随意却意味深长的话,委婉地道出。
严世蕃冷哼一声:“陛下这是嫌我们严家做事太顺手了……”
“东楼!”严嵩打断他。“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让庆儿回来,自有深意。京中,未必就比江南轻松。”
严嵩对严邵庆还是有期许的,“庆儿,你在江南做的事,爷爷知道,是奔着富国强兵去的,是好的。但朝堂这条路,光有心还不够,还得有术。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将来能走得更稳,更远。”
严邵庆点头,“孙儿明白。”
严邵庆心中了然,父亲和爷爷是在宽慰自己。低下头,轻啜一口茶,苦涩回甘。家的温暖是真的,但压在心头的巨石,也是真的。
翌日,严邵庆收拾心情,换了官袍,带上他的头号保镖严豹,当真老老实实去工部点卯上班。
直到坐在虞衡司属于自己的那间值房里,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这个从五品的员外郎,顶着名头快两年,竟真没正经过问过司内事务。
工部设四清吏司,虞衡清吏司是其中之一,司内设正五品郎中一人,为一把手;从五品员外郎一人,是为副手,正是严邵庆;其下还有六品主事四人,分吏科、军器科、窑冶科、杂科,各司其职。
而这虞衡司下属,直接管辖着诸如盔甲厂、王恭厂等大型官办作坊,工匠役夫数以万计,是实实在在的明朝大国企,掌管着国家武备制造的核心部分。
严邵庆任职员外郎,手上掌握的可是关乎军国大事的实权。
严邵庆决定先从最紧要的军器科入手,毕竟刚从南方带回了佛郎机炮,革新军备的念头正热。“我做钦差是为国办事,在虞衡司打铁造甲也是为国效力,只是分工不同,都是大明事业不可缺少的一环。”
吩咐下去,今日便视察军器局。
消息传出,虞衡司军器科的那位姓孙的主事,立刻以最快速度赶到严邵庆值房外候着,腰弯得极低,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这位小严大人可是严阁老的孙子、严侍郎的儿子,更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巴结好了,自己前程无量。
这位孙主事年约四旬,面相精明,一见严邵庆便快步迎上,腰弯得极低:“下官孙淼,恭迎严大人视事!”
严邵庆淡淡点头:“孙主事不必多礼,本官离京日久,司内事务生疏,今日先去军器局下辖各厂看看。”
“是是是,下官为您引路。”
孙淼连忙侧身引路,严邵庆还没来之前虞衡司一把手方郎中就交待孙主事这位小爷回来了。
一行人首先来到的是盔甲厂,距离工部比较近一些。
这盔甲厂位于京城东南隅,都是属于在内城之中。从账册上来看有数千工匠日夜劳作,负责生产盔甲、刀枪、弓矢等军械,是大明北军和京营装备的重要来源地之一,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大明朝廷重点军工企业。
严邵庆一行人来到盔甲厂,一进厂门,严邵庆的眉头便微微蹙起。
空气中弥漫着炭火和金属难闻的味道,这时候根本就没有空气污染的意识。但本该热火朝天的工坊却显得有些疏落,工匠们动作也是慢条斯理,监工的吏员也多是懒散模样。
更让严邵庆意外的是,闻讯赶来迎接的厂子负责人,竟是一个身着葵花团领衫的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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