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严邵庆见火候也差不多了,这才从容地从袖口中取出了那五千两银票,轻轻推回到高拱面前:
“高大人,这银两还请收回吧。王爷的难处,下官已知晓。然,解决之道,不在户部这笔岁赐,而在工部。”
“工部?小严郎中此话何解?”
严邵庆微微一笑:“殿下如今已至适婚之龄,迎娶王妃乃宗室大事,关乎天家体面。按制,王府需翻修殿宇,制备仪仗器具。工部掌营造之事,此事正当其职。
届时,工程预算……可稍作宽裕,结余之款,自然可用于补贴王府用度。此乃朝廷恩典,制度允可,名正言顺,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高大人,您看此法如何?”
高拱与陈以勤闻言,这小严郎中都把巧立名目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清晰脱俗了,自然秒懂,二人皆豁然开朗!
妙啊!此法不仅解决了银钱问题,更将此事从行贿讨薪的污名,扭转为奉旨修府的恩荣!既全了体面,又解了王府困窘,还避开了所有的政治风险!
最关键的是,户部盈余之时,岁赐还会照常发放。工部乃严世蕃之地,此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没想到小严郎中竟如此关怀殿下。
“小严郎中!此策老成谋国,思虑周详!殿下若能得脱此困,皆赖小郎中之智!高某……拜谢!”
陈以勤也激动附和:“小严大人高义,逸甫感佩!”
二人心中巨石落地,顿感轻松,不约而同地再次端起那杯曾被高拱鄙夷的天价茶。
此时,心境已然不同,再品竟觉茶汤入口,初时微苦,继而回甘,韵味悠长。
事已完成,二人不再多言,匆匆赶回裕王府。
而此时的裕王府,朱载坖与殷士儋对坐书房,相顾无言。
只因方才又收到消息,景王府昨日又大宴宾客,其拉拢朝臣之势,昭然若揭。在对比自家王府捉襟见肘的窘境,俩人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殿下……”
殷士儋刚开口想宽慰几句,便被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殿下!殿下!”
高拱与陈以勤几乎是前后脚抢进书房,因走得急,额上竟见了薄汗。
朱载坖见一向稳重的高师傅、陈师傅今日竟如此失态,心中不由一紧:“高师,陈师,何事如此惊慌?莫非是朝廷出了什么大事?还是南方倭寇又起烽烟?或是北边俺答……”
高拱喘匀了气,摆手道:“殿下勿忧,朝廷无事。”
“无事?”
朱载坖一愣,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这俩月接连发生的三省大地震、流民塞道、米价飞腾、百官静坐讨薪……桩桩件件,孤听着都寝食难安,好在有严郎中一一平息了下来!”
裕王这么一说,高拱和陈以勤也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严府中的那个小子。此刻串联起来,竟勾勒出一个让他们不得不承认的景象。
严家小子,在不声不响间,解决了如此多的麻烦。
不仅如此,南方倭寇近来异常安静,虽有胡宗宪、戚继光等人镇守之功,但背后工部拨付的军械、户部协调的粮饷,这背后都有小严郎中协调的影子。
就连最让人头疼的三省重建,竟也靠着那神泥和以工代赈,引得商贾云集投入其中,未曾耗费国库多少银钱……灾民得以安置,陆续返乡重建,京城流民之患已消。
书房内一时寂静,朱载坖怔怔眼神有些发直,也想到如今朝廷无事,正因无事,才显得严家和严家小子的可贵,这小子好像确实和传闻有点不一样哈......
殷士儋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却发现无从驳起,只能悻悻地闭上。
高拱也是叹了口气,像是说服自己一般:抛开其立场不言,此子于实务一道,确有过人之处。陛下宠信他,或许并非全然无缘无故。
高拱能说出这话,朱载坖复又疑惑:
“高师傅今日何以又说起严家那小子的好话了……”
陈以勤连忙接过话:“殿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肃卿兄今日去严府,发现这小严郎中他……他心中竟装有殿下!”
“什么?”
朱载坖与殷士儋同时惊呼。
陈以勤不敢卖关子,连忙将严邵庆那番分析,以及那个明修王府,暗渡陈仓的妙计和盘托出。
小严郎中之意,岁赐敏感,不宜此时强求。
但他提出,“可借殿下已至适婚之龄,按制由工部主持修缮王府、制备大婚仪仗。结余之款,名正言顺,便可补贴王府用度......”
朱载坖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
预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做好了忍辱负重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最终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既周全又体面的解决方案。
更没想到,提出这个方案的,会是他一直视为小奸佞、属于景王阵营的严邵庆!
裕王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鼻子有些发酸,眼眶有些发热,莫名的感动,还有一丝我错怪小严郎中的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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