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苑深处,选拔裕王妃的进程,确如冯保所言,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陈玉蓉垂首敛目,跟在引路太监身后,步履轻盈却心潮起伏地行走在通往考核殿宇的宫苑夹道上。
愈往深宫处行去,陈玉蓉就越觉得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快,掌心也微微沁出汗来。
一开始,在得知父亲要为自己报名参加裕王妃遴选时,陈玉蓉心中是有些抗拒的。十五岁的年纪,正是少女怀春之时,也曾偷偷翻阅过一些才子佳人的话本,憧憬过一段两情相悦的姻缘。
天家富贵固然诱人,但一想到那深宫高墙,想到未来可能面对的复杂局面,不免心生怯意。
自幼在锦衣卫门第中耳濡目染,陈玉蓉比寻常闺秀更清楚宫闱争斗的残酷。 父亲陈景行虽为副千户,家中消息却比旁人灵通,那些隐秘的传闻更让她对深宫生活望而生畏。
“蓉儿,爹知你心思。可此事由不得你任性,名帖已递上去了!你若不去,便是抗旨,全家都要受你牵连!更何况,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我们陈家……能否光耀门楣,就看你此番造化了。”
父亲的话,家族的重担压在陈玉蓉身上。事到如今,已身不由己,半点不由人。
许是父亲那锦衣卫副千户的身份起了作用,陈玉蓉只觉得这一路颇为顺利地从五百人的大名单中脱颖而出,闯过初选,直达这最后一关。
女子选秀,其严苛程度不亚于男子科举。
宗人府与礼部官员核对文书谱牒、查访家风品性,合乎条件者方能入围五百人。而五百人中,最终仅有一人能戴上裕王妃的金冠,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行至此处,早已无退路可走。
眼下,到了这一步,已是骑虎难下。
即便最终未能中选,也多半会被留在宫中或指婚给其他宗室,再难回到从前那种无忧无虑的闺阁生活了。
想通此节,陈玉蓉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丝彷徨压下。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唯有奋力向前!若能成为裕王妃,乃至将来……裕王身为三皇子,依长幼之序,未必没有机会问鼎大宝。
届时,身为正妃的自己也将水涨船高,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要做,就做大明最强的女人!
陈玉蓉对自己的容貌才艺颇有信心,环视周遭,余下秀女中,能与她一较高下者,不过柳香香、赵婉儿二人。 这两人,似乎来历并不简单。
此前验看身形貌容时,几位面容严肃的宫嬷嬷仔仔细细端详着每一个秀女的脸庞、肌肤、发丝,甚至连指甲缝、耳后根都不放过。
稍有瑕疵者,面上微有斑点、肤质不够细腻、体有异味者,皆被毫不留情地记录在册。
陈玉蓉就站在人群中,能清晰地听到身边传来的压抑啜泣声。
不过注意到,那位叫柳香香的秀女,似乎格外受到嬷嬷的关照,只粗略看了几眼便被放过,而另一位赵婉儿,则在检查手足时,被嬷嬷轻轻握了握手腕,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特别是观行止的那一关考核,当时大家都被安置在临时的厢房内,名义上是让她们休息,实则一言一行都落在暗处女官的眼中。
有一半的人因为吃饭多夹一筷,路多走一步,连睡觉翻身不好看,统统被请出宫了。
柳香香与赵婉儿却似浑不在意,该吃便吃,该睡便睡,竟也顺利通关。
陈玉蓉心中明了,这两位,恐怕和自己一样,背后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照。
陈玉蓉谨记父亲谨言慎行,凡事谦让的叮嘱,愈发沉静低调,倒是给观察的女官留下了性柔顺,知礼仪的印象。
“后面那个,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跟上!”
太监独有的嗓音打断了陈玉蓉的思绪。
负责引路的孟冲公公回头瞥了她一眼,眉头微蹙。
陈玉蓉悚然一惊,连忙敛衽一福,急步跟上队伍,心中暗恼自己刚才的失态。
孟冲看着这略显冒失的秀女,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叹:“这般心性,若真进了王府乃至后宫,也不知是福是祸……”
此刻,最后一关秀女女步入进行最后考核的静室。
室内端坐着三位神色肃穆的女官,正中一位接过她的名帖,扫了一眼,淡淡道:“陈氏女,可曾读《女诫》?”
“回大人,略读过。”
陈玉蓉垂首应答,声音清柔却不失镇定。
“诵《卑弱》篇。”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
陈玉蓉语调平稳,一字不差地将篇章背诵出来。
女官微微颔首,又命她展示绣品。
陈玉蓉从容呈上一方早已备好的帕子,上绣兰草蝴蝶,针脚细密,配色清雅。
“尚可。”
女官面无表情,在名册上勾画一笔,“下去吧。”
直到转身踏出殿门的刹那,外面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陈玉蓉才感觉那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成功了!闯过了这最后一关面对女官的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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