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墨竹引君心
那幅墨竹图送出后,揽月轩仿佛陷入了一种更深的沉寂。林微依旧每日晨昏定省,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偶尔在御花园远远瞥见华贵妃的仪驾,便提前避让,姿态恭顺,无可指摘。
皇后待她愈发温和,几次留她说话,问及刺绣技法,言语间不乏拉拢之意。林微应对得体,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疏远,也不过分亲近,只将复原“双面异色缀珠绣”的功劳,推给早已不在人世的“母亲”和“偶然所得的残谱”。她知道,过犹不及,底牌不能尽露。
华贵妃那边倒是暂时没了大动作,只是偶尔碰面,那淬了冰的眼神,依旧让春桃不寒而栗。内务府的克扣依旧,药材也照常送来,林微依旧“感恩戴德”地收下,然后让春桃寻了稳妥之处悄悄处理掉。
表面平静无波,林微却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在等,等那幅墨竹图能否激起一丝涟漪。
这日午后,秋意渐浓,林微正坐在揽月轩的小书房内,对着一本泛黄的棋谱独自打谱。阳光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未施粉黛,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绾起,少了些许宫妃的明艳,却多了几分书卷的清雅。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钱嬷嬷刻意拔高的请安声:“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
皇上?!
林微执棋的手微微一滞,心跳漏了一拍。他来了?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
她迅速收敛心神,将棋谱合上,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走到明间门口。刚站定,便见一道明黄色的挺拔身影,已穿过庭院,踏上了台阶。
宇文玺今日未穿朝服,只着一身常服龙纹袍,玉冠束发,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然威仪,却更显身姿峻拔,眉目清朗。他身后只跟着首领太监苏公公,并无大队仪仗,似是信步而至。
林微压下心头的波澜,依礼跪拜:“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平身。”宇文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天生的磁性。他目光掠过跪在地上的女子,月白衫子衬得她脖颈纤细,姿态恭顺,却无半分谄媚畏缩之态。
“谢皇上。”林微起身,垂眸侧立一旁。
宇文玺并未立即进屋,目光反而落在了小书房那扇敞开的门上,以及门内隐约可见的书架和棋案。“林才人好雅兴,是在看书,还是对弈?”
“回皇上,臣妾闲来无事,翻阅些旧棋谱,打发时间罢了。”林微语气平稳,心中却迅速判断着皇帝的来意。是为墨竹图?还是仅仅一时兴起?
宇文玺迈步走入小书房,苏公公机警地留在门外。他的目光扫过书案,上面除了那本棋谱,还摊着几张林微平日练笔的簪花小楷,字迹清秀工整,风骨初具。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墙角多宝格的一个空处——那里原本随意放着那幅卷起的墨竹图,方才林微起身匆忙,未来得及收起。
“朕前日偶然看到一幅墨竹,”宇文玺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林微脸上,带着探究,“笔法简练,风骨嶙峋,尤其竹节处那几笔皴擦,颇有‘未经霜雪,已带风霜’之意境。苏公公说,似是出自揽月轩。”
他果然是为画而来!林微心中一定,面上却适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与惶恐:“皇上说的是臣妾信手涂鸦之作?那不过是臣妾前日心有所感,胡乱画来,笔法拙劣,意境粗浅,岂敢污了圣目?定是苏公公看错了。”
她矢口否认,将“有意”变为“无意”,将“献媚”转为“偶然”。
宇文玺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双清澈的眸子被遮掩住,更让人想一探究竟。他轻笑一声,笑声听不出喜怒:“是吗?朕倒觉得,那画颇有几分意思。‘未出土时先有节,及凌云处尚虚心’,林才人画此竹时,心中所思,可是此句?”
林微心中微震,皇帝果然文采斐然,一眼看穿她画中隐喻。她依旧垂首:“皇上博闻强识,臣妾佩服。臣妾当时只是觉得,竹之坚韧,在于其节,无论身处何地,节操不改。并……并未想得如此深远。”
她依旧在退,在藏。
宇文玺却不让她再退。他向前一步,距离拉近,林微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龙涎香气,以及那股属于帝王的、无形的压迫感。
“看着朕。”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
林微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锐利时能洞穿人心,此刻却带着几分玩味与审视,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
四目相对,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轻响。
“林微,”他唤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林才人”,“你很有趣。太后寿宴,你以绣艺惊四座,言谈间暗合佛理;今日,朕又见你笔下的风骨。秀女初选记录,你不过是中上之姿,性情温婉,并无殊异。如今看来,倒是藏拙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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