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雷霆与雨露
秋纹的供词与那包“梦罗香混合蚀心草”的毒药，在天明时分，被皇家暗卫连同苏公公，一字不落地呈送到了宇文玺的御案前。
乾清宫内，气压低得骇人。
宇文玺看着那供词，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登基数年，整顿吏治，勤政爱民，自认将这天下治理得还算清明，却不想在自己的后宫之中，竟发生了如此龌龊狠毒之事！投毒，暗害，目标直指他刚刚流露出些许兴趣的妃嫔！这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华贵妃……”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柳家的势力在军中盘根错节，华氏近年也确实有些不安分，他本欲徐徐图之，没想到她们竟如此迫不及待！
“皇上，”苏公公小心翼翼地躬身，“皇后娘娘那边也已得了消息，遣人来问，此事……该如何处置？”
宇文玺眸中寒光一闪。皇后？她倒是消息灵通。此事交由她处置，无非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推出个替罪羊了事。但他此刻，不想再遵循那套平衡制约的后宫法则。
“传朕旨意。”宇文玺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华贵妃御下不严，纵容身边宫人行此恶毒之事，惊扰宫闱，有失妇德。即日起，禁足长春宫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收回其协理六宫之权！长春宫大宫女含翠，杖毙！所有涉事宫人，一律严惩！”
他没有直接定罪华贵妃指使，保留了最后的颜面，但“禁足”、“收回协理六宫之权”、“杖毙心腹”，这几项惩罚，已如同几记重重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华贵妃和她背后的华氏家族脸上！协理六宫之权落入谁手，不言而喻。
“奴才遵旨！”苏公公心头一震，知道皇上这次是动了真怒，连忙领命而去。
圣旨传到后宫，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华贵妃被禁足！还被收回了协理六宫之权！含翠被杖毙！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盛宠多年、骄横不可一世的华贵妃，彻底失势了！至少，是暂时失势！
坤宁宫内，皇后柳氏听闻圣旨内容，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有除去对手的快意，也有对皇帝如此干脆利落手段的忌惮，更有一丝……对那林才人的重新评估。皇上为此女，竟不惜直接打压华氏？
她放下茶盏，对檀云淡淡道：“告诉底下人，都收敛些。另外，以本宫的名义，再给揽月轩送些压惊的补品去。”
“是。”
而长春宫内，接到圣旨的华贵妃，先是难以置信，随即便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她砸碎了宫内所有能砸的东西，状若疯妇。
“禁足？！收回宫权？！他为了那个贱人！他竟然如此对我！！”华贵妃美艳的脸庞扭曲着，充满了怨毒与不甘，“林微！本宫与你不死不休！！”
她身边的宫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无人敢上前劝阻。含翠被拖出去杖毙时凄厉的惨叫，犹在耳边回荡。
与此同时，揽月轩却迎来了另一道圣旨。
皇帝身边的另一位首领太监，带着丰厚的赏赐而来——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珍玩古画，琳琅满目，几乎堆满了揽月轩的正厅。
“皇上口谕，”太监尖细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恭敬，“林才人受惊了。此等恶奴，死不足惜。才人安心静养，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开口。朕，心中有数。”
“臣妾，谢皇上隆恩。”林微跪接赏赐，语气平静无波。
她知道，这些赏赐，是补偿，是安抚，更是皇帝态度的明确表示——他站在她这一边，至少，在明面上是如此。
送走宣旨太监，春桃看着满屋的赏赐，喜忧参半：“小姐，皇上这是……在为您撑腰吗？可是，华贵妃她……”
“撑腰？”林微轻轻抚过一匹流光溢彩的云锦，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帝王之心，深似海。今日雷霆雨露，皆是他一念之间。他打压华贵妃，未必全是为了我，或许更是借此敲打她背后的华氏家族。至于这些赏赐……”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依旧有些阴沉的天空：“不过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得更旺些罢了。”
经此一事，她林微的名字，将真正响彻后宫。皇帝的“维护”与厚赏，是护身符，更是无数嫉恨与算计的靶心。华贵妃虽被禁足，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而皇后……只怕此刻心情也颇为复杂。
“那我们该怎么办？”春桃担忧地问。
“怎么办？”林微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自然是，‘安心静养’。”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次事件的后果，需要仔细观察后宫格局的变化，更需要……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圣心”。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薛涛笺，沉吟片刻，提笔蘸墨。她没有写任何诉苦或谢恩的话，只是用清秀工整的簪花小楷，默写了一首意境空灵恬淡的禅诗：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写罢，她将信笺装入信封，封好，递给春桃：“想办法，不经任何人之手，送到苏公公处，请他转呈皇上。”
她不问是非，不诉委屈，只表达一种历经风波后的平静与豁达。这比任何哭诉或表忠心，都更能触动此刻皇帝的心绪。
做完这一切，林微才真正感觉到一丝疲惫。她靠在软榻上，阖上眼。
这一局，她险胜。借皇帝之手，除掉了身边的毒钉，重创了华贵妃，初步赢得了帝心关注。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已彻底卷入了后宫与前朝交织的权力漩涡中心。往后的路，只会更加凶险。
皇帝的雷霆之怒与温言抚慰，如同这深秋的天气，变幻莫测。而她，必须在这变幻中，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乃至……通天之路。
揽月轩外，风声鹤唳。轩内，林微沉静如水，仿佛昨夜那场生死危机，不过是棋局上落定的一子。
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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