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星辉映心痕
温泉的涟漪，并未随着离开汤池而平息，反而在林微的心湖中一圈圈扩散开来。
回到骊山温泉宫安排的寝殿，宫人早已备好了熏香与暖衾。殿内烛火温暖，驱散了秋夜的寒凉，却驱不散林微心头那缕陌生的、带着温泉湿气的悸动。
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辗转反侧。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宇文玺在月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的侧脸，是他引动水流时那不经意的体贴，更是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属于“人”的疲惫与寂寥。
“无论身在何处，都是皇帝……”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原本只充斥着生存算计的心底，激起了别样的波纹。她一直将他视为需要攻略的目标，需要倚仗的权势，需要谨慎应对的帝王。可今夜，她似乎窥见了一丝那龙袍之下，属于“宇文玺”这个人的，真实温度。
这感觉，陌生而危险。
她知道，对帝王动心，是这深宫女子的大忌。真心在这地方，是最廉价也最致命的东西。可理智的堤坝，似乎难以完全阻挡那因近距离接触而悄然滋生的、微妙的情愫。
与此同时，在温泉宫的另一处主殿内，宇文玺亦未安寝。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静的远山轮廓。苏公公悄无声息地为他披上一件外袍。
“皇上，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宇文玺“嗯”了一声，目光却未收回。他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引动温泉水流时，那隔着水汽感受到的、若有若无的暖意。林微在水中微微瑟缩的肩膀，以及她抬眸时，那双映着月华与水光、带着一丝茫然与警惕的清亮眼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不同于其他妃嫔刻意的迎合或畏惧的顺从，她的反应真实而生动，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吸引力。尤其是她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与通透，在温泉氤氲中，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属于女子的柔婉。
“苏培安，”宇文玺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觉得，林才人如何？”
苏公公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皇上在考较，也是在自己理清思绪。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回道：“林才人……心思灵巧，沉静守礼，更难得的是，似乎……并无太多妄念。”
“并无太多妄念？”宇文玺重复了一句，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是啊，她只想‘好好活着’。可在这宫里，想好好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妄念。”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她与旁人，确是不同的。”
苏公公垂首，不敢接话，心中却已明了，经此温泉一夜，这位林才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怕是又重了几分。
次日，宇文玺并未急着返程，反而兴致颇高地带着林微游览骊山秋色。
没有繁琐的仪仗，只有数名侍卫远远跟随。两人沿着山间小径缓步而行，秋阳明媚，层林尽染，山涧流水潺潺，空气清新沁人。
林微褪去了宫装，穿着一身简便的鹅黄色衣裙，墨发轻绾，脂粉未施，行走在山水之间，竟比在宫中时更多了几分鲜活的灵气。她不再刻意拘谨，偶尔看到一株奇特的植物或一块有趣的山石，还会停下脚步，仔细端详。
宇文玺走在她身侧，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中那奇异的感觉再次浮现。与她相处，似乎无需太多帝王的威仪与试探，反而有种难得的松弛感。
“看来，带你出来走走是对的。”宇文玺开口道，“比起宫里，你似乎更属意这山林野趣。”
林微回过神来，微微颔首：“宫中规矩森严，一草一木皆有定数。此处天地广阔，万物自然，确实令人心旷神怡。”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臣妾并非不守宫规，只是……偶得此机，倍感珍惜。”
她总是这样，既坦诚内心，又不失分寸。
宇文玺笑了笑，指向前方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台：“去那边看看。”
平台之上，可俯瞰大半骊山景致，远眺京城轮廓依稀可见。秋风猎猎，吹动两人的衣袂。
“你看那京城，”宇文玺目光深远，“看似繁华安宁，其内里却不知有多少暗流汹涌。便如这后宫一般。”
他又将话题引回了朝堂与后宫。林微心中微动，知道这是帝王在向她透露心声，也是一种无形的信任。
“有皇上在，任何暗流，终将平息。”林微轻声道。这不是奉承，而是基于对他行事风格的判断。他能迅速处置华贵妃，便知并非优柔寡断之君。
宇文玺转头看她，目光深邃：“平息一处，又起一处。帝王之道，在于平衡，亦在于……抉择。”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某种未尽的意味。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是在说朝堂，还是在说……她？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几声清越的鹤唳，数只白鹤排成一行，优雅地掠过湛蓝的天空，向南方飞去。
“是南迁的鹤群。”林微仰头望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此情此景，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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