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新居与旧影
绛雪轩果然不负其名。
虽值寒冬,但院中几株老梅虬枝盘错,枝头已缀满细密的花苞,蓄势待发,可以想见雪落之时,红梅映雪该是何等胜景。殿宇比揽月轩更为轩敞,陈设精致却不失雅致,地龙烧得暖融融的,熏着清浅的梨花香,一扫揽月轩曾有的药味与压抑。
内务府拨来的新宫人早早候在院中,态度恭谨,眼神里带着对这位新晋美人的好奇与敬畏。钱嬷嬷如今已是绛雪轩名副其实的掌事嬷嬷,指挥若定,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春桃也升了等,成了林微身边的一等宫女,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
迁居当日,各宫贺礼便络绎不绝。皇后的赏赐最为厚重,是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的头面,华贵异常,仿佛在弥补之前的“失察”,也像是在重申她中宫之主的地位。惠妃等人也送了不失体面的礼物。
林微一一含笑收下,命钱嬷嬷仔细登记入库,回礼也恰到好处,既不显倨傲,也不过分热络。她深知,经此一事,她已从幕后走到台前,一言一行都需更加谨慎。
安顿下来的次日,她便去坤宁宫谢恩。
皇后似乎已从之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依旧雍容端庄,只是眉眼间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沉郁。她温言勉励了林微几句,无非是“恪守宫规”、“用心侍上”之类的套话,但眼神在林微身上停留的时间,却比以往更长,更深。
“林美人如今居绛雪轩,离皇上日常起居的乾清宫更近了些,机会也更多。”皇后端起茶盏,状似无意地道,“只是树大招风,妹妹还需更加谨言慎行才是,莫要步了……前人的后尘。”
这敲打,带着寒意。
林微垂眸:“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定当安分守己,不敢有非分之想。”
从坤宁宫出来,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身上,并无多少暖意。林微扶着春桃的手,缓步走在回宫的路上。途径御花园靠近太液池的一处水榭时,却见一个穿着亲王常服的挺拔身影凭栏而立,正望着冰封的湖面出神。
是瑞王,宇文珩。皇帝的异母幼弟,那位传闻中风流倜傥、不拘小节的王爷。
林微脚步微顿,正想悄然避开,瑞王却已闻声回过头来。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眉眼与宇文玺有几分相似,却少了几分帝王的冷峻威仪,多了几分疏朗不羁,唇角天然上扬,带着三分笑意,眼神明亮而灵活。
“臣妾参见瑞王殿下。”林微依礼福身。
“林美人不必多礼。”瑞王虚扶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好奇,“早就听闻皇兄宫中来了位手艺惊天的才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目光并不令人讨厌,却太过直接,让林微微微蹙眉。
“王爷谬赞。”她语气疏淡。
瑞王却仿佛没察觉她的冷淡,笑道:“美人这是刚从皇嫂处出来?迁居绛雪轩,可还习惯?那地方景致是极好的,尤其雪后红梅,堪称一绝。只可惜今冬雪少,尚未得见。”
他言语随意,仿佛与她已是旧识。林微心中警惕,这位王爷看似洒脱,但能在这吃人的皇宫中活得如此恣意,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劳王爷挂心,一切都好。”林微不欲多言,“臣妾宫中尚有琐事,先行告退。”
“诶,且慢。”瑞王却唤住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雕成梅枝形状的紫檀木盒,递了过来,“一点小玩意儿,算是恭贺美人乔迁之喜。”
林微一怔,没有去接:“王爷,这于礼不合。”
“不过是个玩物,不值什么。”瑞王将盒子塞到一旁的春桃手中,笑容懒散,“本王就是个闲散人,没那么多规矩。美人若不喜,扔了便是。”
说完,他竟不再多留,对着林微洒脱地一拱手,转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悠然而去。
春桃捧着那木盒,不知所措地看着林微:“小姐,这……”
林微看着瑞王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这位王爷,行事当真出乎意料。她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并非珠宝,而是一枚鸡蛋大小、通体剔透的琥珀,琥珀中央,包裹着一朵完整绽放的、金色的小小梅花,花蕊纤毫毕现,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堪称奇物。
“收起来吧。”林微合上盒子,心中并无喜悦,只有更深的思量。瑞王此举是何意?单纯的欣赏?还是别有用心?在这敏感时刻,任何不同寻常的接近,都可能带来麻烦。
回到绛雪轩,林微便将瑞王之事暂且压下,目前最重要的,是稳固自身。
她召来了杜绣娘。经过吉服一事,杜绣娘已彻底成为她的心腹,连同她那两个手艺精湛的徒弟,也一并被林微想办法从司制房的底层调到了绛雪轩的名下,负责她的衣物饰品的打理和制作。
“杜娘子,往后我这绛雪轩的针线事宜,就全权交予你了。”林微语气温和却郑重,“你们只需安心做事,外面的是非,自有我来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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