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深渊回响
德妃之死带来的不是风平浪静,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黏稠的寂静,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沉甸甸地笼罩着整座宫城。协理六宫之权虽名义上重归林微与惠妃之手,但两人行事比以往更加谨慎,每一步都似走在薄冰之上。延禧宫被封,形同鬼蜮;贤妃的长春宫愈发门庭深锁,连日常请安都告了病假;其余各宫更是噤若寒蝉,生怕一丝声响便引来不可测的祸事。
林微的“静养”并未真正结束。她像一只在蛛网边缘逡巡的蜘蛛,既要感知着空气中每一丝最细微的颤动,又要警惕着暗处可能扑来的天敌。永寿宫看似如常,内里的戒备却已提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霁儿身边增加了两倍人手,所有饮食衣物必经孙太医或绝对心腹查验。她自己亦是如此,甚至减少了去慈宁宫的次数,以免给太后带去不必要的风险。
她知道,真正的对手尚未浮出水面。德妃不过是被推出来的卒子,或者,是某个更庞大计划中意外暴露的一环。那双在幕后操控一切的手,此刻必定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评估着损失,调整着策略,等待着下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而皇帝宇文玺的态度,则成了这盘棋局中最难测的变量。他并未因德妃之死而对林微或惠妃有更多抚慰,也未曾催促陆铮的调查,只是将朝会上那些或明或暗请求“尽快结案、以安后宫”的奏折一概留中。他像是站在极高处,俯瞰着棋局的猎人,耐心等待着猎物自己将弱点暴露在瞄准镜中。
这日午后,林微正在暖阁中看着霁儿蹒跚学步,春桃悄声进来,脸色有些异样。
“娘娘,苏公公来了,说皇上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御书房?那是皇帝日常批阅奏章、召见近臣的重地,后妃极少踏足。
林微心头微凛,面上却依旧平静:“更衣。”
踏入御书房时,宇文玺正负手站在那幅巨大的大周疆域图前,目光凝在西北与北疆的接壤处,那里标注着镇北将军华雄的防区,以及周边几个狄人部落的势力范围。听到通传,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眼底有一丝掩不住的疲惫与深沉。
“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宇文玺走到御案后坐下,示意她也坐,“看看这个。”他将一份密折推到案前。
林微上前,恭敬地拿起。是陆铮的密报。内容让她瞳孔骤然收缩——陆铮顺藤摸瓜,不仅查到了胡驼子曾在西南活动、与承恩公府名下商号有过交易的痕迹,更查到,德妃兄长与兵部朱侍郎,在德妃出事前月余,曾多次密会,议题除了边关军械调度,竟还涉及……宫内侍卫轮值安排的调整建议!尤其是西华门及北宫苑一带的布防。
宫内侍卫布防!德妃兄长的手,竟然企图伸到皇宫禁卫中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不仅想在宫外提供支持,还想在宫内创造便利,甚至……控制某些关键的通道和区域!
“皇上,这……”林微压下心头骇浪,看向皇帝。
宇文玺指尖轻叩桌面,声音冷冽:“华雄在北疆,他儿子(德妃兄)在兵部,手却想伸进朕的宫里来。德妃在宫中私蓄毒物,驯养怪猫,朱侍郎在宫外提供便利、藏匿人证。好一个里应外合,前朝后宫,他们都想插一手。”
他目光如炬,盯着林微:“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帮德妃争宠,害你,害霁儿?”
林微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将线索串联:“若只为后宫争斗,未免兴师动众,且风险太大。勾结边将,插手禁卫,私藏阴毒之物……臣妾愚见,其所图恐不止于后宫。或为挟制,或为……更骇人之举。”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谋逆。但这两个字太重,在无铁证前,她不敢妄言。
宇文玺显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眼中寒光一闪:“朕也如此想。华雄在北疆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其旧部遍布边军。德妃一死,他上表请罪,言辞恳切,却只字不提其子与朱侍郎勾连之事。朕的案头,这几日倒多了几份为华雄陈情、言其‘劳苦功高、小过当恕’的折子。”
这是在施压,也是在试探。边将勋贵集团,在展示肌肉,也在观望皇帝的态度。
“皇上,陆统领那边,对承恩公府和贤妃娘娘……”林微试探着问。
宇文玺沉默片刻,才道:“贤妃入宫多年,素有贤名。承恩公府是开国勋贵,在朝在野,声望不低。无确凿铁证,动她,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看向林微,目光复杂,“但德妃临死所言,那些药物线索,还有这企图染指宫禁的手……都与她脱不了干系。朕已密令陆铮,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胡驼子,找到那些从朱侍郎别院转移走的罐子,找到……能将这一切钉死的铁证。”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但在那之前,后宫不能乱,不能给任何人借题发挥、兴风作浪的机会。林微,朕将稳住后宫之责交予你,并非虚言。朕要你像一根定海神针,扎在那里。该清理的,清理干净;该压制的,压制下去;该保护的,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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