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惊雷破晓
乾清宫西暖阁内，烛火通明，映照得宇文玺的脸色阴晴不定，如同暴风雨前最后一丝光亮挣扎的铅灰色天幕。他面前御案上摊开的，正是陆铮冒死带回的《南巫秘录》残页、贤妃亲笔密信，以及那枚形制特殊的羊脂白玉佩。
信笺上的字迹，他认得。那温婉娟秀的笔画，曾抄写过无数篇《女诫》、《佛经》，此刻却书写着如此恶毒阴狠、大逆不道的谋算。“怨皿”、“璇玑”、“北辰改易”……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里，刺进他的心里。
玉佩他更认得。那是他父皇，也就是先帝在位时，一桩涉及后宫巫蛊、最终不了了之的旧案中，据说遗失的关键证物。当年那桩案子牵扯到一位早逝的宠妃，父皇盛怒之下处置了一批人，却也因为缺乏实证和某些势力的施压，最终未能深究到底。没想到，这枚玉佩竟落到了贤妃手中，成了她邪术阵法的“镇物”！
《南巫秘录》上记载的以阵法、药物长期侵扰、控制甚至咒杀目标的方法，更是让他脊背发寒。容嬷嬷的暖套，德妃宫中的怪猫，甚至……德妃本身，都成了这邪恶计划中的一环！而目标，显然直指慈宁宫、永寿宫，乃至他这乾清宫！贤妃想要的，恐怕不只是后宫权柄，而是通过这种阴毒手段，逐步侵蚀、控制乃至取代整个皇室的核心！
“好……好一个贤妃！好一个承恩公府！”宇文玺的声音低沉沙哑，蕴含着雷霆般的怒意，却又奇异地压抑着，仿佛火山即将喷发前最后的死寂。他指尖捏着那枚冰凉的白玉佩，用力到骨节泛白。“朕待她，待承恩公府，素来不薄。她入宫便是妃位，多年荣宠加身，朕何曾亏欠？承恩公府享尽尊荣，不思报效，竟生出如此狼子野心！”
陆铮单膝跪地，沉声道：“陛下，北宫苑地下石室中尚有十数罐密封药物及更多证物，已由北镇抚司重兵封存。胡驼子神智半毁，但臣已命太医尽力救治，或能问出些线索。刺客身份正在核查，从武功路数和尸体特征看，非宫中侍卫，亦非寻常江湖人士，倒像是……蓄养多年的私兵死士。其中一人身上，搜出半块与承恩公府护卫统领令牌形制相似的铜牌。”
私兵死士！承恩公府竟敢私蓄如此力量，还带入宫中行凶！
宇文玺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帝王的冷酷与杀意：“私蓄甲兵，勾结妖人，行巫蛊厌胜，图谋不轨，刺杀朝廷命官……条条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猛地起身，“苏培盛！”
“奴才在！”苏公公一直垂首侍立在阴影里，此刻连忙上前。
“传朕旨意：贤妃王氏，德行有亏，心术不正，着即褫夺封号，废为庶人，打入冷宫，严加看管，等候发落！承恩公王俭，教女无方，纵女行凶，更兼私蓄甲兵、交通妖巫、图谋不轨，罪在不赦！着锦衣卫指挥使陆铮，即刻率兵围府查抄，一应人等，无论主仆，全部锁拿下狱，严刑审讯！凡有反抗，格杀勿论！”
“另，即日起，封锁长春宫，宫中所有人等，一律收押，由你亲自带内侍省的人去审！给朕撬开每一个人的嘴！朕要知道，这些年，她在宫中到底还干了些什么！那些药物、阵法，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
“奴才遵旨！”苏公公声音发紧，领命匆匆而去。他知道，今夜，注定有许多人头要落地，许多显赫门楣要轰然倒塌。
“陆铮。”
“臣在。”
“你亲自去办承恩公府的事。记住，要快，要狠，不留任何余地。所有查抄之物，尤其是书信、账册、异样物品，一律封存送进宫来。朝中若有为其求情或打探者，”宇文玺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一律记下，事后论处。”
“臣明白！”陆铮抱拳，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带着凛冽的杀气。
暖阁内只剩下宇文玺一人。他缓缓坐回龙椅，闭上眼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愤怒过后，是更深的疲惫与一种近乎荒诞的悲凉。这金碧辉煌的宫城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肮脏与背叛？他自以为掌控一切，却连枕边人是人是鬼都未能看清。
“父皇……”他低声自语，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桩不了了之的旧案，看到了先帝晚年眼中的疑忌与无奈。原来毒蛇的种子，那么早就已埋下，在他这一代，终于孵化出最毒的獠牙。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睁开眼，眼中已恢复了帝王的清明与决断：“来人。”
一名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进来。
“去永寿宫，告诉昭贵妃，事情已了，让她安心。另……宣孙太医，为太后和昭贵妃、皇子请平安脉，仔细些。”
“是。”
永寿宫。
林微几乎一夜未眠。北宫苑方向隐约传来的喧哗和后来的兵马调动声，让她心弦紧绷。直到天色将明，苏公公亲自来传了皇帝的口谕，她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震撼与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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