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林微脱口而出。
太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这后宫里的孩子,从来不只是孩子。他们是筹码,是棋子,是祸根,也是希望。有些人,自己生不出,便也见不得别人有。有些人,自己有了,便觉得别人的都是威胁。”
她看向林微,眼神复杂:“霁儿是皇长子,聪明健康,皇上喜欢,朝臣看重。这本是好事,可也是催命符。你可知,从他出生那日起,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有多少人盼着他出事?”
林微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她当然知道,只是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摊开在她面前。
“贤妃为何要勾结外臣,谋害皇嗣?因为她知道,只要有皇子在,她永远不可能坐上后位,她王家永远不可能真正掌控后宫。”太后冷冷道,“你以为她疯了?不,她清醒得很。她只是……太急了,急功近利,露出了马脚。”
“那太后……”林微的声音有些干涩,“太后为何要告诉臣妾这些?”
太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因为哀家累了。”
她靠在软枕上,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那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后的疲惫,而是一个老人的、发自内心的倦怠。
“哀家在这宫里活了快六十年,从先帝的妃嫔,到现在的太后。见过的阴谋,比你看过的戏文还多。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如今……真的累了。”
林微怔怔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崔家……”太后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哀家的母家,百年望族,荣耀过,也衰败过。哀家是崔家女,自然要为崔家打算。可有时候,打算得太多,反而成了负累。”
她睁开眼,看向林微,那眼神里竟有几分真切的无奈:“皇帝……他长大了,翅膀硬了。他不需要哀家这个母亲指手画脚,也不需要崔家这个外戚掣肘。贤妃一事,他明面上清理王氏,暗地里……又何尝不是在敲打崔家?”
原来如此。林微恍然。皇帝铲除贤妃,既清理了后宫毒瘤,也打击了王氏,更是借此警告崔家——这天下,是宇文氏的天下,不是外戚可以随意染指的。
而太后,夹在母家与儿子之间,左右为难。
“太后今日推心置腹,”林微斟酌着言辞,“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愚钝,不知太后究竟要臣妾做什么?”
太后看着她,许久,才道:“哀家不要你做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句:霁儿是你的命根子,也是你的催命符。你若真想护他周全,光靠防守是不够的。这宫里,只有站在最高处,才真正安全。”
最高处……皇后之位?
林微心头剧震。太后这是在暗示她争后位?
“臣妾不敢僭越。”她垂首道。
“不敢?”太后笑了,那笑容里有嘲讽,也有几分了然,“你如今已是皇贵妃,位同副后。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你真的……不想?”
林微沉默了。她想吗?若说从未想过,那是假话。可那个位置是那么容易坐的吗?华贵妃、贤妃,哪个不是觊觎后位,哪个不是下场凄惨?
“臣妾只愿霁儿平安。”她最终说道。
太后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好,记住你今天的话。哀家累了,你退下吧。”
林微起身行礼,退出暖阁。走到门口时,太后忽然又叫住她:“皇贵妃。”
林微回身。
“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太后的声音从帐幔后传来,带着深深的疲惫,“追查得太深,对谁都没有好处。德妃……也是个可怜人,别再逼她了。”
林微心中一震。太后知道她在查德妃的事!甚至可能知道她已经接近了真相!
“臣妾……明白。”她低声应道,转身离开。
走出慈宁宫,春日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脸上,林微却觉得浑身发冷。太后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那把刀的理论,八年前德妃孩子的真相,对后位的暗示,还有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警告……
太后今日这番话,看似推心置腹,实则步步为营。她在示好,也在警告;她在拉拢,也在威胁。
回到永寿宫,霁儿已经醒了,正被冯三娘抱着在庭院里看花。见到林微,他咧开嘴笑,伸出小手要抱。
林微接过孩子,将脸埋在他温软的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孩子身上干净纯粹的奶香,瞬间驱散了从慈宁宫带回来的阴冷气息。
“娘娘,”张嬷嬷悄声过来,“惠贵妃那边又递了消息,说南巡队伍已到江南,安嫔有孕之事已确认,皇上……似乎很高兴。”
安嫔有孕,皇帝很高兴……林微闭了闭眼。是啊,对皇帝来说,子嗣昌盛是好事,越多皇子,越能择优而立,也越能……制衡。
“还有,”张嬷嬷压低声音,“钱太监找到孙稳婆的女儿了。”
林微猛地抬眼:“在哪儿?”
“在京郊一个庄子上,嫁了个庄稼汉,日子过得清苦。”张嬷嬷道,“钱太监的人装作走亲戚,套了她的话。她说……她娘当年从宫里出来时,确实疯了,整日胡言乱语,说什么‘作孽’、‘报应’、‘孩子哭’之类的。但临死前,忽然清醒了片刻,拉着她的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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