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奶奶笑容更大了，连忙又夹了好几块排骨给林念念：“好吃就多吃点。”
林念念眼看着碗里堆成了小山，赶忙拒绝：“够啦够啦！太多了，吃不下啦。”
陈奶奶又把视线转向沈文博，沈文博赶快主动夹了好几块。
“我们在院子里玩捉迷藏，念念姐姐还帮我摘了槐树花呢！”沈文博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把上午和林念念一起做的趣事说了个遍。
阳光隔着玻璃窗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看起来无忧无虑。
他并没有提起其他小朋友推搡他、说他没有爸爸的片段，也没有说除了林念念根本没有别的小朋友和他玩。
林念念坐在沈文博旁边，安静地扒着饭。
林念念也没有和陈奶奶说那些事，既然沈文博选择不说，她尊重沈文博的选择。
沈文博说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的兴奋劲儿淡了些，小嘴微微嘟起，带着点懊恼：“不过……我上午好像说错话了，让谢徊不高兴了。”
“嗯？”陈奶奶放下筷子，“怎么回事呀？”
“是谢徊哥哥。”沈文博的声音更低了，“我说他和我一样没有爸爸…他听到了，好像……好像不太高兴。”
“谢徊啊……”陈奶奶的声音轻了些，拿起桌边的蒲扇，慢悠悠地扇着风。
扇面划过空气，带起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眼底的唏嘘，“那孩子，是个可怜的。”
林念念舀汤的手停住了。她抬眼看向陈奶奶，眼里藏着好奇。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谢徊一点印象都没有，脑海里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她感到有点奇怪。
她觉得上辈子，她应该是认识这个孩子的，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感觉模糊得像隔着一层雾，抓不住，却又挥之不去。
她想通过陈奶奶知道的更多一点。
陈奶奶叹了口气，扇柄在掌心轻轻敲着：“也不算知道太多。还是隔壁的张婶说的，他妈妈……就是前头巷子里的郭梅，不过你们应该不认识。”
她顿了顿，往沈文博碗里添了勺番茄炒蛋，“郭梅年轻时长得俏，嫁了个搞科研的，就是谢徊他爸。听说是个搞科研的，整天泡在实验室里，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面。后来怎么离婚了，没人说得清。只知道郭梅前几年突然回来了，她现在丈夫张卫祖是做建材生意的，去年他们家才添了个大胖小子呢。”
“那谢徊哥哥……”沈文博咬着筷子，小声问，“他以前在哪？”
“听说是跟着他爸在外地的研究所住。”陈奶奶的蒲扇又摇了摇，扇面上的牡丹图案有些褪色了，“他爸上个月没了，具体是啥病，我们也不晓得。这孩子就回来了，回他妈妈这儿。”
说到这儿，陈奶奶的声音低了些：“可你们想啊，郭梅现在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丈夫疼，小儿子又可爱，早开始新日子了。谢徊这时候回来，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她能有多少心思在这孩子身上？”
林念念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小小的谢徊，独自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笑语晏晏，而他是个局外人。
“那她丈夫之前知道谢徊吗？”林念念问。
陈奶奶思考了一下：“应该是不知道，之前都没人知道她前头还有个孩子呢。不过张卫祖是个体面人，应当是不会为难他的，不过别的肯定也是没有的。”
林念念也知道这种情况不为难已经是最好的了：“没有别的亲戚朋友可以收养他吗？他爸爸是做科研的，应该也不缺钱吧。”
陈奶奶摇摇头：“听说是没了，不然他也不会被送回来。是不缺钱，但是总不能让那孩子一个人在大城市生活吧，才5岁，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个小孩子呀。”
“他对他妈妈也冷淡，估摸着他和他妈妈也没什么感情。”陈奶奶继续说，语气里带着惋惜，“小孩子心思最敏感了，他妈妈早有了新的家，新的孩子，哪里还顾得上他？”
“那孩子又性子冷，不爱说话，跟个小大人似的。可他越冷淡，他妈妈这边越不热络，那日子能好过吗？”
林念念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扒着饭。
她心里却被什么东西轻轻硌了一下，有点发涩。她想起之前沈文博渴望爸爸的样子，无论舅舅怎么样，终究还是会见的。
可谢徊呢？
无论他想不想念，都不会再见了。
他的爸爸，不是分开了，不是走了，是永远地失去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猛地一揪。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自己都已经二十多岁了，那天在医院走廊里，医生拿着化验单说“你爸爸林军确诊是急性呼吸道衰竭”时，她握着化验单，明明想笑着安慰妈妈，眼泪却先一步砸在冰凉的瓷砖上。
后来在病房里看到爸爸插着氧气管，曾经挺拔的人缩在病床上，她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蹲在墙角死死咬着袖子，怕自己的哭声吵到他。
那谢徊呢？
他才五岁啊。
林念念仿佛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在某个寻常的午后，被大人用含糊又沉重的语气告知“爸爸不会回来了”。
他那么聪明，今天上午他看的书甚至是全英文版的。这样的孩子，怎么会不懂生离死别的意思？
林念念无法想象到他要怎么接受这件事。
林念念想，下次遇见他，给他带点好吃的吧。
饭桌上安静了些，只有沈文博小口扒饭的声音。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响亮，一阵接着一阵。
吃完饭，沈文博拉着林念念在楼下玩了会儿翻花绳。林念念的手指很巧，能翻出五角星和小渔网，沈文博看得眼睛都直了，缠着她教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熟悉的呼唤声：“念念，回家啦。”是沈虹来接她了。
“下次还来玩呀。”沈文博拉着林念念的衣角，小脸上满是不舍。
“好，过两天就过来找你玩。”林念念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跟着沈虹往外走。
在即将离开这片家属院的时候，林念念忽然脚步一顿，她想起了谢徊。
“妈妈，等我一下！”她猛地回头，对沈虹说了句，就急匆匆地往回跑。沈虹在后面喊：“慢点跑，看路！”
她急匆匆的跑到公园的角落里，看见那架空荡荡的旧秋千时，她脚步顿了顿。
他果然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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