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家人围坐在方形的老式饭桌旁吃饭。
林念念和堂姐林慧敏挨着坐在一起,爸爸坐在她左侧边,大姑则坐在林慧敏的右侧边,爷爷奶奶坐在她们对面。
因为磕掉了门牙,上嘴唇也肿着,林念念吃饭变得异常困难,每一口都需要小心避开空洞的门牙,咀嚼起来也格外费劲。
林军显然没注意到女儿因为掉牙了所以吃饭不方便。他只是一个劲地往林念念碗里夹菜,尤其是那红烧排骨,专挑肉厚块大的夹,生怕她饿到了。
“念念,多吃点肉。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你奶奶特意做的,可好吃了!” 林军一边说着,一边又夹起一块排骨放进了林念念已经堆起小山的碗里。
林念念看着那块排骨,看起来色香味俱全没错。可是……这让她怎么吃啊?她掉的可是门牙,少了一颗门牙吃饭非常不方便……她根本没法啃啊。
她试图用眼神暗示爸爸,可惜爸爸不仅没理解她的意思反而还以为是菜夹少了,又接连夹了几筷子辣椒炒鸡蛋放进她碗里。
林念念只好低下头,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混着炒鸡蛋一起吃,只有鸡蛋是软的……
她心里盘算着等过会趁爷爷奶奶不注意,悄悄把排骨转移到爸爸碗里去。
这么好的排骨可不能浪费,她吃不了,这不是还有爸爸吗?
坐在林念念旁边的林慧敏因为性格比较内向,吃饭时几乎不主动夹菜,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前碗里的白饭和一点点就近的素菜。
林军他看到林慧敏只低着头默默吃眼前的菜,便也给她夹了几筷子炒鸡蛋和几个排骨,语气带着长辈的关怀:“慧敏,你也多吃点,正长身体呢。看你这孩子瘦的,要多吃点肉补补。”
林慧敏微微红了脸,头垂得更低,小声说:“谢谢叔父。”
大姑林美淑见状,立刻精准地从奶奶炖的那锅鸡汤里,捞起一只大鸡腿,不由分说地放进了林慧敏的碗里,脸上堆着殷切的笑容:“慧敏啊,学习最费脑子了,辛苦了吧?来,吃个大鸡腿好好补补!一定要继续保持现在的好成绩啊,知道吗?你可是大姑的骄傲啊!你一定要给老林家争光呀。”
林念念在一旁听得直撇嘴。
不就是夹个鸡腿吗?怎么还扯上“争光”了?这压力给得,仿佛堂姐的学习成绩是为了满足她的期待似的。
林慧敏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依旧低着头,小声道:“谢谢大姑。”
大姑满意地笑了,语气更加和蔼:“慧敏就是懂事,就是腼腆了点。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女孩子文静点也很好。你多吃点,这都是你奶奶特意给你们做的好吃的。”
说完,她就开始动筷子继续吃自己的饭了。
爷爷见大女儿只顾着林慧敏,完全没想着林念念,他清了清嗓子,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大姑。
林美淑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小侄女呢。她立刻反应过来,又夹起锅里仅剩的另一只鸡腿,放进了林念念碗里,语气带着惯常的说教口吻:“念念也是,你可要向你慧敏姐姐学习,争取也考出好成绩!大姑会为你们感到骄傲的!”
林念念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鸡腿,明明是香喷喷的,但她听到这话感觉都已经变得不香了。
她心里很是无语。
她好好学习是为了自己,堂姐好好学习也是为了自己,这跟大姑你骄不骄傲有啥关系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慧敏姐姐是你女儿呢……
她暗暗腹诽,但面上还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大姑!”
林美淑满意地点点头,扒拉了几口饭后,目光又转向了林军:“林军啊,我看念念也不小了,现在政策也松动了,正是要二胎的好时候啊!我听爸说,你也不干那伤身体的油漆工了,改摆摊卖卤味了是吧?这样挺好,时间也自由点。你看,和沈虹打算什么时候准备要二胎啊?”
爷爷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连声附和:“对对对!现在正是好时候!就算你和沈虹忙,没空带,生下来,我和你妈给你们带!罚款爸也替你们出!你看你哥家,不就生了慧怡吗?两个孩子有个伴多好!”
他说着,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林慧敏,问:“慧敏,你说是不是?跟你妹妹慧怡相处得挺好的吧?”
正在安静咀嚼着米饭的林慧敏,动作瞬间僵住,半晌没有出声。
直到大姑笑着催促:“是啊慧敏,跟你叔父说说,有个妹妹是不是挺好的?多热闹!” 她才极其含糊地“嗯”了一声,迅速低下了头。
但林念念分明捕捉到,在低头的那一瞬间,堂姐林慧敏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和黯然,握着筷子的手指也微微收紧。
那紧抿的嘴唇和瞬间僵硬的身体,无不透露着言不由衷。
她记得妈妈沈虹私下跟她感慨过,大伯和大伯母当年要二胎,是瞒着慧敏堂姐的 ,直到大伯母肚子大了藏不住了才说。
堂姐为此非常难过,还闹过脾气,但大伯他们根本没在意她的感受。甚至为了躲避风声,把她一个人丢给外婆照顾,夫妻俩偷偷回乡下生下了慧怡。
因为是超生,罚款还是爷爷帮忙交的。从那以后,林念念记忆里这个堂姐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内向。
林念念心想,生二胎明明对堂姐造成了伤害,可爷爷和大姑却一厢情愿地认为她应该为有个“伴”而开心,从来没人问过,她到底想不想要、需不需要这个“伴”。
“我们不生了,有念念一个就够了。” 林军的声音打断了林念念的思绪,语气很坚定,“再说了,沈虹现在工作刚有点起色,干嘛非要生孩子把她困在家里?”
林美淑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以为然的轻蔑。她是知道弟媳沈虹在超市当收银员的。
她撇撇嘴,语气平淡:“不就一个超市收银员吗?算什么事业?一个月挣那三千来块钱,还不如辞职回家带孩子呢。”
她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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