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奶奶怕两个孩子无聊，便把林念念和林慧敏领到里屋，让她们坐在床沿上准备看电视，还拿了些零食出来。
然后她打开电视，随便找到一个正在播放的动画片给她们看，“你们姐妹俩看会儿电视，说说话，奶奶去收拾碗筷，有什么事就出去找我们啊。” 说完她就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堂屋里隐约传来爷爷、大姑和爸爸聊天的声音，隔着门板，听不真切。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动画片里喜羊羊机智应对灰太狼的喧闹配乐。
这张老式的雕花木床其实并不宽敞，但林念念和林慧敏却像是有默契般，一个坐在了最靠里的左边床沿，一个坐在了最靠外的右边床沿。
两人中间，硬生生空出了足足还能再坐两个人的位置，仿佛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电视里，灰太狼正气急败坏地喊着经典台词：“我一定会回来的！” 画面热闹，声音嘈杂，但屋内的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安静。
林念念的心思根本没在电视上。
她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堂姐。林慧敏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睛虽然盯着电视屏幕，但眼神有些放空，显然也没看进去。
林念念知道，林慧敏性格内向，如果自己不主动开口，估计到天黑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
但是她是很想和堂姐聊聊天的。
“要怎么开口呢？”林念念心里有点犯难，想了半天她决定找个由头。
当看到灰太狼又一次失败时，她假装被剧情吸引，自然地感叹道：“哎呀，这个灰太狼好笨呀，每次都抓不到小羊……慧敏姐姐，你说是不是呀？”
林慧敏似乎没料到堂妹会突然跟她说话，愣了一下，才轻声回应：“是……是挺笨的。”
林念念心中一喜，趁机往堂姐那边挪了挪，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压低了一点声音，好奇地问：“慧敏姐姐，刚刚我们吃饭之前，大姑偷偷跟你说了什么呀？看她说了好久呢。”
林慧敏没想到林念念会问这个。
她其实也很想和这个看起来聪明可爱的小堂妹说说话，刚才她一直在心里纠结怎么开口。
此刻被问起，她没怎么犹豫就回答道：“没说什么，就是问我月考在班上排第几名，在年级排多少名。还问我以后想去哪个高中上学。”
林念念心里咯噔一下，一个猜测浮上心头，她脱口而出：“大姑……她不会是想让你去她上班的那个南阳中学吧？”
林慧敏似乎有些意外堂妹这么快就猜到了，她沉默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点了点头。
居然真是这样！林念念心里顿时有点窝火。
她很清楚县里几所高中的情况。
南阳中学近几年靠着大量招收复读生，高考升学率才勉强挤到第三，跟顶尖的北城八中和北城一中根本没法比。
以堂姐林慧敏稳居年级前列的成绩，前两所高中完全可以随便挑，甚至有机会去市里的重点中学。如果去南阳中学，那简直是浪费了她的天赋和多年的努力！
而大姑林美淑呢？
她是南阳中学的老师，如果能招到堂姐这样成绩优异的学生，学校肯定会给她一笔可观的招生奖金。如果堂姐将来再考上名牌大学，大姑又能拿到一笔奖励。
难怪她刚才在饭桌上对堂姐那么热情，夹菜问话，关怀备至，原来打的竟是这个算盘！
这根本不是为了堂姐的前途着想，纯粹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
林念念顿时有些着急，生怕林慧敏被说动了，连忙追问：“慧敏姐姐，你不会真的准备听大姑的吧？你可千万别去啊！”
还好，林慧敏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我妈妈……不会同意的。她想让我去北城一中，说那里离家近。”
林念念知道，大伯家几年前就在北城一中附近买了房子，如果去那里上学，确实非常方便。
但是，她总觉得堂姐自己并不想去北城一中，话里也说的是她妈妈想让她去，而不是她自己想去。
“那……” 林念念歪着头，认真地看着堂姐的眼睛，问：“慧敏姐姐，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想去哪里上学？”
我自己……想去哪里？
林慧敏彻底怔住了。
这个问题，让林慧敏开始思考起来。
从小到大，似乎所有人都习惯替她做决定——爸爸妈妈告诉她应该考第几名，爷爷期待她光宗耀祖，老师认为她应该冲刺最好的学校，现在连大姑也开始为她规划未来。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和期望，却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她林慧敏，她自己想去哪里。
她自己的意愿？
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也是可以有选择的。
在她心底深处，一个名字几乎是瞬间就浮现了出来——北城第八中学。
是的，不是妈妈希望的北城一中，也不是大姑提议的南阳中学，而是那个以严谨学风和高升学率闻名，但也因为位置偏僻而让许多家长望而却步的北城八中。
她想去那里，想去那个更专注于学业的地方，或许……也能离家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期望远一点点。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藏了很久，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此刻，被小堂妹清澈的目光注视着，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勇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很轻，语气里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的坚定：“我……我想去北城第八中学。”
林念念听了，并没有像其他大人那样立刻提出质疑，比如“那里太远了”、“要住校多不方便”之类的。
她只是了然地点点头，然后说：“那就去呀！慧敏姐姐，你的事情，本来就应该由你自己做决定才对！”
由我自己做决定？林慧敏想。
真的可以吗？可是……一直以来，不都是别人在为她做决定吗？
她想起自从妹妹慧怡出生后，妈妈就把更多未尽的期望和压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妈妈性格本就好强，总觉得没能生出儿子，在爷爷面前就矮了一头，尤其看到婶婶沈虹目前还没有生二胎的打算，更是担心万一哪天婶婶生了儿子，她们家在爷爷心中的地位会更低。
所以妈妈对她要求越发严格起来，一定要她做到最好，仿佛她的优秀，是维系家庭尊严的筹码。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她的人生，要背负这么多沉重的期待和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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