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抄完一段,抬头看见妹妹忙碌的小身影,还有窗台上那枝梅,心里一暖:“谢谢静姝。”
“哥哥专心读书。”静姝细声说,抱着换下来的炭灰出去了。
明轩的任务是“外围巡逻”。他拿着根小木棍,煞有介事地在院子周围转悠,看见有鸡鸭靠近就轻轻赶开,听见远处有大声响动就跑回来报信。虽然多半是虚惊一场,但那份认真劲儿让人感动。
苏知娴在灶间准备午餐。今天的主菜是栗子炖鸡。鸡是翠花婶送来的老母鸡,已经收拾干净。她将鸡斩成块,冷水下锅焯去血沫。另起锅,下冰糖炒糖色,等冰糖融化成枣红色,放入沥干的鸡块翻炒上色。加入黄酒、酱油、葱姜,还有一小包香料——这是她特意配的,八角、桂皮、香叶,味道温和不燥。
“滋啦——”鸡块在锅里翻炒,香气四溢。然后加入剥好的生栗子——这是年前储存的,泡发了一夜。倒入开水,大火烧开转小火慢炖。栗子的甜香与鸡肉的鲜香在炖煮中交融,厨房里弥漫着让人食指大动的复合香气。
另一口小锅里,她焯了一捧嫩菠菜,捞出后挤干水分,用蒜末、香油、少许醋凉拌。又蒸了一碗鸡蛋羹——鸡蛋打散,加温水、少许盐,过筛去掉气泡,盖上盘子防止水汽滴入,小火慢蒸。这样做出的蛋羹平滑如镜,口感嫩滑。
午饭时,明远被叫出来。看到满桌的菜,他愣了愣:“娘,太丰盛了……”
“读书费神,得吃好。”苏知娴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栗子炖鸡,“这栗子补脾胃,鸡肉温补,正适合春天吃。蛋羹嫩,好消化。菠菜清热,你最近眼睛累,多吃点。”
明远低头吃饭,眼眶有些发热。这些细致入微的照顾,他怎会不知?每一口饭菜里,都是全家人的心意。
午后,林夫子来了。这是每五日的固定指导。老先生查看了明远近日做的文章,提笔修改了几处,又讲解了几道经义题。临走时,他留下一卷手抄的《童生试程文精选》。
“这是老夫当年收集的一些优秀程文,你仔细揣摩其中的破题、承题、起讲之法。但切记,”林夫子神色严肃,“不可死记硬背,要领会其神,化为己用。科举最忌抄袭,一旦发现,前程尽毁。”
“学生谨记。”明远双手接过,如获至宝。
日子一天天过去,备考进入最后半个月。
明远的状态却出现了问题。
起初是食欲下降。苏知娴精心准备的饭菜,他吃得越来越少,有时扒拉几口就说饱了。接着是睡眠变差,虽然还是亥时末熄灯,但苏知娴夜里起来,常看见书房窗纸上映出他坐立不安的身影。
最明显的是情绪。原本沉静温和的少年,变得易躁易怒。有次明轩不小心碰倒了他的砚台,他竟发了脾气——虽然后来立刻道歉,但那瞬间的失控让全家都愣住了。
“压力太大了。”苏知娴忧心忡忡地对苏语棠说,“这么下去,没等考试,身体先垮了。”
“得想办法让他放松。”苏语棠沉吟,“要不……我明天带他去后山转转?就说帮我捡柴火。”
“试试吧。”
次日午后,苏语棠敲开书房门:“哥,后山有棵老松树,枝干特别适合做弹弓,你陪我去砍一根呗?我自己搬不动。”
明远本想拒绝,但看着妹妹期待的眼神,又看到书案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疲惫。他放下笔:“好。”
后山的雪已经化尽,泥土湿润,空气中飘散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那棵老松树在半山腰,树干粗壮,枝桠遒劲。苏语棠指着其中一根:“就那根!”
明远接过柴刀,用力砍下。刀刃陷入木头,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一下,两下……汗水从额角滑落,手臂因用力而酸胀,但奇怪的是,心里那股郁结的闷气似乎随着每一次挥砍宣泄出去了一些。
砍下树枝,两人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休息。春风拂面,带着微凉,却令人清醒。远处,青石镇炊烟袅袅,山脚下的新宅在绿意中显得安宁。
“哥,”苏语棠忽然说,“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明远转头看她。
“不是你会读书,不是你聪明。”四岁的小女娃眼神清澈,“是你有担当。娘说过,你是大哥,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这话你记在心里了,而且真的做到了。”
她捡起一片松针,在手里捻着:“但是哥,榜样不是铁打的,也会累,也会怕。你要是绷得太紧,弦会断的。”
明远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个最小的“妹妹”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没怕。”他低声说,像在说服自己。
“真的?”苏语棠歪头看他,“那你为什么半夜不睡觉,在屋里走来走去?为什么吃饭像吃药?为什么对明轩发火?”
一连串的问题,让明远哑口无言。
“哥,咱们是一家人。”苏语棠语气认真,“你考上,我们高兴;你考不上,咱们家还是这样过。娘的手艺越来越好,肉脯腊肉生意稳定,咱们的日子不会差。所以,放轻松些,好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