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去了府城最大的市集‘四方街’。街长三里,两旁摊位密布,货物琳琅满目。有西域的香料、南海的珍珠、北地的皮货、江南的丝绸……令人目不暇接。儿见有一种‘肉松’,制法似与小妹提起的相似,买了一些尝,味道远不如娘亲所做。
府城饮食也与镇上不同。早点有‘豆腐脑’、‘油条’、‘小笼包’,午晚有各色菜系。昨日在一家‘醉仙楼’用饭,尝了一道‘佛跳墙’,据说要炖三日三夜。儿细细品味,觉其鲜香虽浓,但少了娘亲所做的那份家常温暖。
同窗们都好。陈修远兄对府城颇为熟悉,常为我们讲解各处典故。其他几位同窗也好相处,白日一同游学,晚间在书院温书讨论,获益良多。
林夫子说,后日要去拜访府学山长,若能得山长指点,于明年考秀才大有裨益。儿定当努力,不负期望。
家中诸事可好?铺子生意可忙?明轩、静姝学业可进?儿在外一切安好,无需挂念。只望娘亲勿要太过劳累,小姨多帮衬些,弟妹听话懂事。
纸短情长,余言再叙。
儿 明远 敬上
甲辰年六月十三 于府城”
信读完,屋里静悄悄的。明轩眨巴着眼睛:“五十两……一本书要五十两?够买多少肉脯啊!”
静姝小声说:“哥哥一定很想要那本书……”
苏知娴抚着信纸,心里五味杂陈。骄傲儿子如此上进,心疼他想要却买不起的无奈,还有……那隐隐的不安。
府城。那么远,那么大。明远在那里,就像一粒沙投入大海。
“知娴,”苏语棠碰碰她,“那本兵书……”
“买。”苏知娴斩钉截铁,“明天就让老赵去府城,买回来。”
“五十两呢!”苏语棠提醒,“咱们现在存款也就二百多两,这一下就去四分之一……”
“钱可以再赚,书错过了就没了。”苏知娴道,“明远难得有想要的东西,又是正经书,该买。”
她顿了顿:“再说了,他信里特意提了,就是想要。这孩子懂事,知道家里不容易,才不说。咱们当长辈的,得懂他的心思。”
苏语棠想了想,点头:“也是。那兵书对他考学有帮助,值得。”
两人商量好,第二天一早就去找老赵。老赵常跑府城这条线,熟门熟路。
“去府城?买书?”老赵听了要求,拍胸脯,“包在我身上!苏娘子把书名、书铺地址写清楚,我保证给您买回来!”
苏知娴写了条子,又拿出五十五两银子——五十两是书钱,五两是路费和辛苦费。
“赵叔,这书重要,您多费心。”
“放心!”老赵郑重接过,“我这就出发,最快三天,最迟五天,一定把书带回来!”
老赵走后,日子照常过。铺子生意稳定,新店的装修进入尾声,柳府和陈府的订单按时完成……一切井然有序。
但苏知娴心里,总惦记着府城那边。明远信里虽然报平安,但字里行间透出的陌生和疏离,让她心疼。
这孩子太懂事了。信里只说好的,不说难的。府城那么大,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真的能适应吗?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想家?
第六天傍晚,老赵回来了。风尘仆仆,但满脸笑容。
“苏娘子,书买到了!”他从褡裢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本蓝布封面的旧书。
书确实旧了,边角磨损,纸页泛黄。但保存完好,字迹清晰。翻开扉页,有一行小字:“靖安三年,武威将军李牧手注”。
“就是这本!”老赵道,“我去的时候,书铺掌柜还说呢,前两天有个少年来看过,爱不释手,但嫌贵没买。我一说要,他立马拿出来了。”
苏知娴抚摸着书页,想象着明远站在书铺里,看着这本书,想要又不敢要的样子……心里酸得厉害。
“谢谢赵叔。”她付了剩下的银子,又额外包了二两谢礼。
“使不得使不得!”老赵推辞。
“应该的。”苏知娴硬塞给他,“您辛苦了。”
书买回来了,但怎么给明远呢?直接托人捎去府城?还是等他回来?
苏知娴想了想,决定等他回来。半个月不长,让他专心游学,不为外物分心。
她把书仔细收好,放在明远书桌的抽屉里。等他回来,一打开就能看见——那是娘亲给他的惊喜,也是对他努力的肯定。
夜深了,苏知娴推开窗。六月的夜空,星河璀璨。府城在东南方向,离青石镇二百里。
此刻,明远在做什么呢?是在挑灯夜读,还是在与同窗讨论?会不会也在看这片星空,想家?
更夫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三更天喽——”
她吹熄了灯。黑暗中,她想起明远信里的那句话:
“儿在外一切安好,无需挂念。只望娘亲勿要太过劳累……”
这孩子,永远先想着别人。
她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眼角却湿了。
成长,总是这样——一边骄傲,一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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