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贵客。”苏语棠把最后一把椅子摆正，“能不能过安生日子，就看明天了。”
八月十四，巳时（上午九点），过江龙来了。
他只带了两个人，都留在院外。自己穿着一身藏青绸衫，腰系玉带，手里依旧转着两颗核桃，脸上带着笑，但眼神锐利如鹰。
“龙爷。”苏知娴领着孩子们在门口相迎。
“苏娘子不必多礼。”过江龙目光扫过院子，落在苏语棠身上，“小丫头，又见面了。”
苏语棠“怯生生”地往苏知娴身后躲：“伯伯好。”
“还怕我？”过江龙笑了，“昨天在茶馆，不是挺机灵的吗？”
苏知娴忙道：“孩子胆小，龙爷见谅。屋里请。”
堂屋已经摆好桌椅。八仙桌上，六道菜摆得整整齐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过江龙挑了挑眉：“苏娘子费心了。”
“应该的。”苏知娴给他斟茶，“都是家常菜，龙爷尝尝。”
过江龙先尝了干煸肥肠。一口下去，眼睛微亮：“够味！”
又尝椒盐排骨，外酥里嫩，咸香适口；蒜泥白肉薄如蝉翼，肥而不腻；麻婆豆腐麻辣鲜香，下饭一绝。
“好手艺。”他放下筷子，由衷赞道，“我在府城吃过‘一品楼’，也不过如此。”
“龙爷过奖了。”苏知娴谦逊道，“就是些乡下做法，图个实在。”
“实在才好。”过江龙看向苏语棠，“小丫头，过来。”
苏语棠慢吞吞挪过去。
“昨天那个花盆，”过江龙看着她，“真是‘不小心’？”
“真的是不小心……”苏语棠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行，就当是不小心。”过江龙也不深究，从怀里摸出个小银锁，“这个给你，算见面礼。”
银锁做工精致，刻着祥云纹，下面还挂着三个小铃铛。
苏语棠“受宠若惊”：“伯伯，这太贵重了……”
“拿着。”过江龙塞进她手里，“我过江龙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他又看向苏知娴：“苏娘子，你这闺女，不一般。”
苏知娴心里一紧：“龙爷说笑了，就是个普通孩子……”
“普通孩子？”过江龙笑了，“普通孩子敢在独眼彪面前耍心眼？普通孩子能把我当刀使？”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
明远手里的茶壶差点没拿稳。
苏知娴脸色发白，正要解释，过江龙却摆摆手：“别紧张。我不是来问罪的。”
他靠回椅背，转着核桃：“独眼彪那厮，我早就想收拾了。你闺女那一手，正好给了我借口。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她。”
苏知娴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悬着。
“不过，”过江龙话锋一转，“利用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龙爷想要什么？”苏知娴稳住心神，“只要民妇能做到……”
“我要你苏记的点心，以后只供我过江龙。”过江龙看着她的眼睛，“我在青龙镇有三家酒楼，在府城也有铺面。你做的点心，我包了。价格按市价加两成，如何？”
这是大生意，也是大风险。
苏知娴沉吟片刻：“龙爷厚爱，民妇感激。但苏记小本经营，人手有限，恐怕供不上那么多……”
“先供青龙镇的三家。”过江龙很干脆，“每月各要一百斤肉脯，五十罐辣油，其他的你看着配。做得了吗？”
苏知娴快速盘算：加上翠花婶在村里的作坊，应该能勉强应付。
“做得了。”
“那就这么定了。”过江龙起身，“明天我让人送契约来。以后在青石镇，独眼彪不敢动你——我说的。”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苏语棠：“小丫头，好好长。长大了，来找龙伯伯，我教你做生意。”
说完，带着人走了。
直到马蹄声远去，苏家人才回过神来。
“娘，”明远声音发颤，“咱们……这是搭上过江龙了？”
“是福是祸，还不知道。”苏知娴看着桌上的残羹剩菜，心里五味杂陈。
苏语棠却笑了：“是福。至少短期内，独眼彪不敢明着来了。”
她举起那个小银锁，铃铛叮当作响：“这个，就是护身符。”
下午，消息传遍了青石镇：过江龙在苏家吃了饭，还订了长期买卖。独眼彪知道后，据说砸了一个茶杯，但终究没敢再派人来。
傍晚，苏知娴在厨房熬酱。大锅里，豆瓣酱、豆豉、肉末在热油里翻滚，红亮亮的，香气浓郁。
苏语棠蹲在灶前烧火，火光映着她的脸。
“你今天演得不错。”苏知娴忽然说，“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本色出演。”苏语棠往灶里添了根柴，“不过，过江龙比我想的聪明。他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还帮咱们？”
“因为他需要咱们。”苏语棠分析，“独眼彪在青石镇经营多年，过江龙想插一脚，需要本地人支持。咱们虽然势单力薄，但有手艺，有人心，还有……”
她顿了顿：“还有我这个‘不一般’的孩子。他投资咱们，就是投资未来。”
苏知娴沉默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闺蜜，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古代谋士了。
“那你觉得，过江龙可信吗？”
“不可全信，但可用。”苏语棠看着灶火，“至少现在，他是咱们的盾。等咱们自己强大了，再说别的。”
锅里的酱“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越来越浓。
苏知娴用勺子搅了搅，轻声道：“语棠，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这个时代。”
“少来。”苏语棠白她一眼，“没有你做好吃的，我早饿死了。咱们是搭档，缺一不可。”
这话说得苏知娴心里一暖。
是啊，搭档。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窗外暮色四合，炊烟袅袅。
新的篇章，已经掀开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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