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暮色四合,青石镇冯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静姝正伏在长案上,临摹一幅前朝大家的《溪山行旅图》。冯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看她运笔,偶尔点拨一句:“此处墨色再淡半分……对了,留白要有呼吸感。”
忽然,管家急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个黄绸包裹的长匣:“老太爷,京城加急送来的!”
冯老太爷接过,解开绸布。匣子是上好的楠木,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三样东西: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一卷装裱精致的画轴、还有几本新出的画谱。
信是翰林图画院的老友写的。老人在信中激动地写道,静姝的《市集百态》在院内引起轰动,几位大儒联名推荐,已呈送宫中画院收藏。随信送回的,是宫中画师精心临摹的拓印本,“虽不及原作图灵韵之万一,然形神已具,可资留念”。
冯老太爷展开那卷拓印本。虽是摹本,但宫中专用的绢帛、御制颜料,让整幅画显得华贵庄重。市集的烟火气、人物的鲜活感,依然跃然纸上。
“静姝啊,”老人声音微颤,“你的画……进宫了。”
静姝放下笔,愣愣地看着那幅画。画上的一切她都熟悉——理葱的老伯,画糖的王匠,田间弯腰的农人……可此刻在御用绢帛上,在宫灯般的柔和光线下,它们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别样的光芒。
“老师,”她小声问,“进宫……是好是坏?”
“是认可,也是责任。”冯老太爷郑重道,“从今往后,你笔下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要对得起这份认可。”
他让管家再备一份拓印本:“连夜送去府城,给徐谦兄也看看。他在府城人脉广,这画……或许能帮苏家渡过眼前的难关。”
同一时刻,府城西街的“醉仙楼”二楼雅间里,李壮正陪着胡混混喝酒。
桌上摆着几碟下酒菜:卤牛肉、花生米、拌三丝。胡混混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左脸有道疤,喝酒时眼睛总眯着,像在算计什么。
“李兄弟,爽快!”胡混混给李壮倒满酒,“跟着孙婆子那老太婆有什么前途?等这事成了,哥哥带你干票大的!”
李壮憨厚地笑:“胡哥抬举。我就是个赶车的,能帮上什么忙?”
“哎,你可太有用了!”胡混混压低声音,“孙婆子说了,苏记那个小丫头精得很,一般招数不管用。所以咱们得来狠的——”
他凑得更近:“三日后,苏记不是要送一批货去聚贤楼吗?咱们找个人,假装吃了他们的点心中毒,倒在店门口。到时候一闹,街坊都看着,官府也得来查……嘿嘿,任她再精,也洗不干净!”
李壮心里一惊,面上却装出犹豫:“这……闹出人命可不好吧?”
“放心,用的是巴豆粉,拉几天肚子而已。”胡混混得意道,“人我都找好了,城西的刘二癞子,给二两银子就干。”
“那……什么时候动手?”
“后天辰时(早上七点),苏记刚开门,人最多的时候。”胡混混拍拍李壮的肩膀,“到时候你在旁边看着,要是有人报官,你就说……看见苏记的伙计往点心里撒东西。”
李壮手一抖,酒洒了些出来。
“怎么,怕了?”胡混混斜眼看他。
“不、不是。”李壮忙道,“就是……就是没干过这种大事。”
“一回生二回熟!”胡混混哈哈大笑,“事成之后,孙婆子给五十两,我分你二十两!”
李壮低头喝酒,眼里闪过寒光。
而此刻的青石镇,苏知娴刚刚收到府城来的第二封急信——是明远写的,说了孙婆子收买李壮不成、散布谣言的事。
信还未看完,第三封信又到了。这次是苏语棠写的,只有寥寥几句:“娘,事急,速归。棠。”
苏知娴当机立断,对周嫂子交代:“镇上的生意你全权打理,有急事去找里正或冯府。我今晚就回府城。”
“这么急?”周嫂子担忧,“天都黑了……”
“李壮不在,我自己赶车。”苏知娴收拾着简单行李。
亥时(晚上九点),一辆马车驶出青石镇,消失在夜色里。
赶车的是苏知娴自己。之前买马车的时候,跟李大勇学过驾车,虽不熟练,但也能应付。夜色沉沉,官道上只有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
她心里焦急,却强迫自己冷静。孙婆子的手段一环扣一环——先是价格战,再是仿制,接着收买、谣言,现在竟要栽赃陷害……这是要把苏记往死里逼。
可越是这样,越不能乱。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三月夜风仍寒,吹在脸上像刀子。苏知娴裹紧棉衣,想起很多事——想起刚穿越来时那个漏雨的破屋,想起孩子们饿得发亮的眼睛,想起第一次卖凉皮赚到铜钱时的喜悦……
这一路走来,哪一步容易过?
可她们不都挺过来了吗?
这一次,也一样。
子时(晚上十一点),府城城门已关。苏知娴在城外找了间简陋的客栈住下,和衣而卧。天蒙蒙亮时,城门刚开,她就第一个驾车进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