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檐角刚挑破晓色,永璇捧着填完沟后换下的沾泥袍角,一瘸一拐往御马厩去。
三月幽禁虽满,她仍惯于天不亮便起——抄完第十遍《女则》后,她索性把笔一搁,踩着露水来看“飒露紫”。
马儿远远嗅到她,欢快地刨蹄,铁蹄在石槽上敲出清脆一串,像替主人鼓掌。永璇失笑,伸手揉它耳后:“别得意,今日皇阿玛若再瞧见你刨沟,我可保不住你的豆子。”
话音未落,身后“嗖”地一声——一团火红影子扑来,伴着再熟悉不过的脆喊:“三姐——!”
永璇被抱得踉跄,伤口乍疼,却笑得比朝霞还亮:“七妹?”
小燕子松开她,原地转个圈,辫梢金铃叮当作响:“我呀!还有我亲亲相公!”
她往旁边一闪,尔泰锦衣朗目,含笑揖手:“三格格别来无恙。”
永璇忙还礼,却忍不住上下打量:小燕子腰间仍坠着那只旧香囊,针脚却细密了许多——显是有人偷偷补过;尔泰袖口滚着云南新贡的绡金,比离京时更挺拔。她心头一暖,脱口道:“七妹、七妹夫,你们怎么来了?”
小燕子挤眉弄眼:“傅大人飞鸽传书,说有人把御道刨成沟,我赶着来瞧热闹!”
尔泰轻咳一声,礼貌补充:“实则年前缅甸贡象途经云南,臣奉旨护送,顺道与七公主回京省亲。”
小燕子凑到永璇耳边,小声补刀:“顺什么道呀?某人听说三姐挨了板子,连夜拉着马跑死了三匹快马。”
永璇眼眶一热,忙转身往马厩里让:“进来说话,别站风口。”
马厩里,飒露紫好奇地伸鼻嗅小燕子,小燕子反手从怀里掏出半截胡萝卜——竟还裹着云南的湿泥。“喏,千里迢迢给你带的,”她拍拍马脸,“感谢你替五姐背锅。”
永璇被逗笑,牵动背伤,轻轻“嘶”了一声。小燕子耳朵尖,立刻回头:“还疼?”不等回答,已动手去掀她衣领。永璇忙躲,红着脸啐:“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毛手毛脚!”
“也不耽误我瞧伤!”小燕子瞪眼,转头吩咐尔泰,“去,把咱们带来的‘雪参玉脂膏’拿进来。”
尔泰苦笑:“公主,那是皇阿玛点名要进内库的贡药……”
傅大人那里我去说!”小燕子叉腰,“他要是舍不得,我就把他御书房屋顶也掀了,让他再罚抄《女则》好了!”
永璇“噗嗤”笑出声,泪却滚下来——那药名与皇阿玛赐的“雪蛭粉”仅一字之差,却像把三个月的委屈与牵挂一并化开。
尔泰趁姐妹说话,已悄悄将马厩侧门掩好,又把随行小太监远远打发。
小燕子这才收起嬉笑,握住永璇的手,声音低而认真:“三姐,我都知道了——你救的那个少年,他如今怎样?”
永璇指尖一颤,抬眸望向厩外渐亮的天色:“太医院说,能跛行,却再难策马。我欠他一条腿,也欠皇阿玛一个安稳。”
小燕子抿唇,半晌,忽地伸手捧住姐姐的脸,一字一顿:“那就把债还到底。咱们姐妹一起。”
她回头冲尔泰扬声:“对不对,驸马?”
尔泰微微一笑,眼底是沙场磨砺出的沉稳:“臣已奏请皇恩,愿将云南新驯的‘云骢’进献朝廷——此马可日行五百里,平稳如轿。那少年若不能策马,便让他安安稳稳坐在‘云骢’上,看尽山河。”
永璇怔住,心口滚烫。她想起幽禁夜里抄写的句子:“女则有三,一曰仁,二曰勇,三曰有终。”——原来七妹与尔泰,千里而来,只为告诉她:仁与勇,从来不是独行。
晨光照进马厩,飒露紫打了个响鼻,似在应和。永璇深吸一口气,向两人端端正正行了个平礼:“七妹、七妹夫,此恩永璇记下了。”
小燕子最受不了这个,忙摆手:“少来!真要谢——”她眼珠一转,凑到永璇耳边嘀咕几句。永璇听完,耳根通红,抬手欲打,小燕子已笑着跳到尔泰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就这么说定啦!待会儿见皇阿玛,咱们一起求他把那幅《千里江山图》借我玩两天——我保证不烧、不撕、不拿来垫桌脚!”
尔泰无奈摇头,却向永璇拱拱手:“三格格,且放心。臣已与皇上有密折——云南三十万铁骑,随时听调。”他声音极轻,却如金石落地,“下次若再有人囚衣染血,而公主要马、要风,便让臣与小燕子,做格格手里的马、胯下的风。”
永璇泪如雨下,却笑得比任何一次都明亮。
厩外,御前小太监匆匆而来,尖声通报:“皇上有旨——宣三格格、长公主、额驸尔泰,乾清宫觐见!”
小燕子一把挽住永璇胳膊,大步往外走:“走喽!去领新的《女则》喽!”
晨风扬起三人的衣角,一匹红绡、一截月白、半幅墨蓝,交织成宫墙深处最鲜活的颜色。
而御道尽头,朝阳正升起——
那道被飒露紫刨出的沟,早已被永璇一筐土一筐土地填平;
此刻,新的马蹄声踏过,尘土飞扬,却再不是伤痕,而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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