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喧嚣像一层薄薄的油彩,勉强遮盖住了深不见底的裂痕。
当烛明带着那双红肿失神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洛恩……不在了”这几个字时,洛宸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一瞬间被抽离了。空气凝固了,光线黯淡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撞击着肋骨,带来沉闷的痛感。
他站在那里,银灰色的皮毛在透过窗户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右前爪的绷带刺眼地提醒着现实的残酷。
他没有哭,没有质问,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骤然碎裂,然后又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冻结,封存在一片冰冷的平静之下。
“我知道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平静得近乎诡异。“谢谢您来告知,烛明。”
他甚至还安抚性地拍了拍因为巨大悲痛而几乎站立不稳的烛明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他看着烛明失魂落魄地离开,然后转身,继续他一天该做的事情——为弟弟妹妹准备午餐,督促极速不要乱动伤爪,回答水晶叽叽喳喳的问题,检查阳光烈焰的功课,温和地回应叶子细声细气的关心。
他表现得无懈可击,甚至比平时更加细致、更有耐心。仿佛洛恩的死讯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便散了。
只有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的天青,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静海面下的惊涛骇浪。
她看到洛宸在转身的瞬间,眼神会有一刹那的空洞和涣散;看到他拿着碗碟时,指尖会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看到他偶尔会停下动作,望着窗外某个虚无的点,久久回不过神,那背影挺拔却脆弱,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随时可能被压垮。
她知道,他在强撑。用他那早已习惯伤痕与离别的、过早成熟的脊梁,硬生生扛起了又一座名为“死亡”的大山。
下午,洛宸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去了学校,办理了辍学手续。
理由很简单,也很沉重——需要赚钱养家。老师惋惜,同学错愕,但他眼神里的决绝让人无法劝阻。随后,他去了探险队公会,接取那些报酬微薄、耗时费力,但相对安全的物资收集和简单护送任务。
他没有告诉弟弟妹妹们辍学的事,只是说学校课程调整,他白天会有更多时间在家和外出。极速、水晶他们还沉浸在洛恩哥哥离去的悲伤中,并未深究。
只有天青,在听到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以后白天会多接些任务”时,心猛地一沉。她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默默地将一碗热汤推到他面前。
夜晚,终于降临。
当弟弟妹妹们都沉入梦乡,家里只剩下一片寂静和窗外清冷的月光时,洛宸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到了极限。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如同游魂般,轻轻走到了天青暂时居住的客房门口。门没有关严,一丝微光透出。他犹豫着,抬起爪子,却又放下,反复几次。最终,他极轻地敲了敲门。
天青似乎也没睡,很快打开了门。她看着站在门外,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和苍白的洛宸,看着他眼中那层强行维持的平静终于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疲惫、痛苦和无助。
“天青……”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可以进去吗?”
天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侧身让他进来,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布细微的呼吸声。洛宸没有坐下,他只是背对着天青,站在房间中央,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洛恩先生……他……”洛宸的声音断断续续,开始了他的倾诉。他从第一次见到洛恩,那个在窗口打理盆栽、温和递来树果的邻居说起;说到洛恩如何猜到他背负的过去,如何一次次在他们遭遇危机时伸出援手——纽拉事件、大力鳄袭击、擂台重伤后的救治……他说起洛恩沉稳可靠的身影,说起他看似平淡却充满关怀的叮嘱,说起他把自己和弟弟妹妹们当作亲人看待的温暖……
他说得很乱,没有逻辑,只是将那些积压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记忆碎片,一股脑地倾泻出来。每一个细节,每一次救助,洛恩说过的话,露出的表情……都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在割开他回忆的同时,也割开了他一直努力伪装的坚强。
“……他那么好……为什么……”洛宸的声音带上了哽咽,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天青,那双总是沉静如湖的蓝眼睛里,此刻盈满了水光,充满了孩子般的迷茫和痛苦,“为什么总是这样……莫莉、拉尔夫、阿仁……现在又是洛恩先生……为什么对我好的……都要离开……”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直强撑的堤坝在这一刻彻底崩溃。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划过他银灰色的脸颊,砸在地板上,也砸在天青的心上。
他不再是那个沉稳早熟、背负一切的守护者,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失去了最重要依靠的孩子,脆弱、无助,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恐惧之中。他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里,压抑地、如同受伤幼兽般呜咽起来,哭声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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