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陈安像个陀螺，化身各样的大妈，在松县罐头厂、纺织厂、化肥厂的家属院转得不停歇。哪儿有大妈扎堆聊八卦，哪儿就有她的身影。
只要大妈们的话题往“新鲜事”上拐，有人压低声音说“西边老王家那寡妇，半夜总有人敲她家窗户”，或是有人拍着腿笑“罐头厂李三家二小子，谈对象被姑娘骗了半年，最后才知道人早有对象”，陈安就会适时地叹口气，把声音压得更低：“你们这算啥新鲜？我前个去钢城看我闺女，那才叫开眼呢！”
这话一抛，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立马静下来，几双眼睛都往她身上凑。
陈安砸了砸嘴，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在钢城百货大楼碰见个男的，皮鞋亮得能照见人，一看就是当领导的！
身边还跟着个大肚子女人，头发烫得卷卷的，脸上擦着粉。那男的出手才叫阔绰。四百多块的梅花牌手表，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羊毛大衣，180一件，人一买就两件。就我站那儿看的一会儿，他花出去的钱，一千都打不住！”
“嫂子，你这怕不是夸大其词了吧？”立马有个穿蓝布衫的大妈撇嘴，“就算是市里，谁家能这么造钱？怕不是你看走眼了！”
陈安立刻拍着大腿说：“我咋能瞎编！关键那女的我认识啊，就是以前化肥厂食堂的那个郑莉！就那个‘化肥厂一枝花’嘛，细高挑儿，长得白净！现在更不一样了，穿着呢子大衣，头发烫得卷卷的，要是不细看，我都认不出来！”
这时，一个化肥厂的大妈站了出来，皱着眉反驳：“你可别乱说！郑莉家我熟，她是嫁去钢城不假，可嫁的就是个普通工人，哪能过上这日子？你别是认错人了！”
陈安却不慌：“认错人？不能！是不是真的，你们问问郑莉家邻居就知道。我前几天路过郑莉家门外，闻着她家飘出来的肉香味了，香得很！可不是偶尔一次，我连着去了三天，第一天闻着炖排骨的味，第二天是炒肉，第三天还飘着鸡蛋羹的香。以前她家啥样？要不是有个好女婿，谁家有这条件天天吃肉？”
这话一出，原本还质疑的人都闭了嘴，你看我、我看你。
是啊，以前郑家多节俭，现在突然这么阔绰，难免不让人多想。陈安看着这场景，嘴角悄悄勾了一下，那颗种子，总算要在更多人心里扎根了。
没几天，“郑刚他姐郑莉，嫁了个钢城大领导”的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在松县各个家属院悄悄传开了。化肥厂的人更是疑心重，以前大家见郑家天天飘肉香，还想着“郑刚在后厨干活，吃点好的也正常”，可现在一琢磨：食堂也不是天天烧肉，就算沾油水，也不能顿顿有肉、天天有蛋啊？这么一想，大家就越发相信陈安传的话，还忍不住添油加醋。
没两天，就有人故意凑到郑刚跟前搭话。一次食堂开饭，一个老师傅端着碗凑过来，笑着问：“郑刚啊，听说你姐嫁了个大领导？到底是多大的官啊，这么有钱！你咋还在食堂干帮工？咋不叫你姐夫给你安排个办公室的轻松活？”
郑刚这些天听多了奉承话，早把自己当“领导小舅子”了，当下梗着脖子，张嘴就胡咧咧：“安排工作？那还不是我姐夫一句话的事！是小爷我不稀得干！办公室那活多憋屈，哪有在食堂自在？我要想干，啥工作干不了啊！”
周围人听了，都跟着笑，可转头回家一琢磨，就觉得不对：郑莉可是连工作都能让给郑刚的，她要是真能让那领导这么花钱，咋会不给亲弟弟安排个好工作？谁家姐夫帮小舅子，还能让他在食堂干粗活？除非……那男的根本不是正经姐夫！
这话像点醒了大家，有人开始翻旧账：“对啊，郑莉嫁去钢城好几年了，光见郑刚和他娘去钢城，就没见过郑莉带对象回松县！谁也不知道郑莉她嫁的人叫啥，哪个厂的？”
一来二去，谣言越传越邪乎，细节也越来越“真”。加上陈安的适当引导，原本只是“花钱阔绰”的闲话，渐渐变成了“郑莉跟厂领导不清不楚”的风言风语，在松县的家属院里，刮得越来越烈。
等话传到吕寄翠耳朵里的时候，谣言里已经传成“郑莉根本没结婚，是被钢城某厂长偷偷养着的小情”。
吕寄翠听着谣言里，那四百多块的梅花手表，和大肚子女人，想起了丈夫去钢城出差前换下的衣服里的那两张收据。
她当时没多想，还只当是马彬给哪个亲戚带的，随手把收据收了起来。
她翻出那两张收据，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越理越乱。先前没在意的细节，此刻都冒出来。
马彬去钢城出差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化肥厂那么多技术员、采购员，怎么偏偏就他这个副厂长，每个月都得跑两趟钢城？别人出差最多一两天就回，他倒好，一去就是三四天，她以前从没想过不对劲，只当丈夫是副厂长，任务重、责任大。
那四百多块的梅花手表，抵得上化肥厂工人一年的工资，公公马勇都只戴块普通的上海表，谁家会让马彬买这么贵的表？还有那四罐奶粉，凭票供应的紧俏货，家里俩丫头都没舍得常喝，他说是“帮同事代买”，可哪个同事能这么大方，一口气要四罐？难道……真的是买给郑莉补身子的？
一个个疑问搅得她心口发紧，可仔细一想，又慢慢松了口气。
马彬这些年的顾家人设，可不是装出来的。每天下班回家，再累也会先逗逗俩女儿，周末还会帮她做家务。每月工资、奖金一分不少全交到她手上，连几分钱的零钱都主动报备，家里的粮本、布票也都由她管着。
那个传言里的男人出手就是一千，买手表眼都不眨，自家马彬连给自己买双新鞋都要犹豫半天，怎么可能是他？
这么一想，吕寄翠悬着的心渐渐落了地，连手里的收据都没那么扎手了。她把收据重新夹回账本里，拍了拍账本封面，嘴里念叨着：“肯定是我想多了，孩她爸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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