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有些疑惑，地区轻工局批了申请，厂里才安排她出差，味精厂这边怎么会没收到调拨单？她看李丽态度坚决，知道再磨下去也没用，便试探着开口：“李科长，您看能不能借厂里的电话用用？我跟单位通个气，确认下调拨单的事，免得是我们这边漏了流程。”
李丽倒没拒绝，指了指接待室角落的黑色转盘电话：“用吧，不过尽量快点，一会儿要下班锁办公室了。”
陈安连忙道谢，拨出钢城食品厂的号码。电话接通时，她几乎是立刻喊出：“科长！我是陈安！这边味精厂说没收到省物资局的调拨单，说没有单子提不了货，可局里不是说早就报备好了吗？”
听筒里传来周鹏惊讶的声音：“没收到？不可能啊！我去轻工局拿批文，王科长亲手跟我说，省物资局已经把调拨单寄去了味精厂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让你一个新人跑这趟？这不是耽误事吗！”他顿了顿，语气又沉了些，“你先别急，我现在就给轻工局打电话核实，你在那边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陈安刚转过身，就见李丽正收拾着桌上的搪瓷杯，见她看过来，又露出那温和却疏离的笑：“陈同志，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按规定我真帮不了你。你要不回钢城问问吧？”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她几乎是立刻接起：“周科长？”
“安安，查到了！”周鹏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我刚跟省物资局的老张磨了半天，他特意跟邮局查了。咱们厂的调拨单三天前就寄出去了，挂号信收件地址清清楚楚写的是省城味精厂，连签收记录都有！肯定是他们厂里内部流转出了岔子，要么是收发室压了件，要么是哪个环节漏传了！”
陈安心里的石头“咚”地落了一半，连忙追问：“那物资局那边能确认单子没问题吧？不会是他们漏发或者填错信息了？”
“错不了！老张拍了胸脯说，单子上的公章、份额数都对，连备注的‘应急供货’字样都标得明明白白，就是他们自己没找到！”
挂了电话，陈安转身就往李丽的办公桌走“李科长！我们厂里刚跟省物资局核实过，调拨单三天前就寄到贵厂了，还有签收记录，应该是您这边内部流转时没找到。”
李丽脸上那抹始终挂着的温和笑容终于淡了些，调拨单收没收到，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三天前收发室就把调拨单送来了，是她亲手压在了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里。
上午省城东方食品厂的采购突然找上门，说厂里接了军区的订单，急需追加五百斤味精，可他们的月度份额已经就用完了，说希望味精厂能给予支持。
味精厂的机动份额有明确规定，需要省里批文才能使用。味精厂的产能也有限，除开供应各大工厂、机关的，能余出来的也就是钢城食品厂这一批。可东方厂是省直属的大厂，跟味精厂长期合作，厂长特意打过招呼，让销售科“尽量通融”。
李丽想钢城食品厂不过是个地区小厂，就算晚个三四天供货，顶多是派采购再来跑一趟，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不如先把这五百斤份额“挪”给东方厂应急，等新一批味精生产出来，再补发给钢城厂。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钢城厂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至于陈安，李丽没放在眼里。一个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的小丫头，只要自己客客气气地劝她“回钢城跟单位确认下”，这姑娘多半会乖乖回去。等她折腾着跟厂里、局里对接，来回至少要两天，到时候东方厂的货早就提走了。
可李丽千算万算，没算到钢城食品厂的采购科竟然能直接搭上省物资局的线。她强压着心慌，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堆起那副温和的笑，可眼角的肌肉却绷得发紧，咬着后槽牙追问：“物资局真确认寄到了？”
“确认了！”陈安用力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李丽刚才的愣神、此刻不自然的笑容，十有八九，她们厂的份额，是被这位李科长挪给别人用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否认就是自讨没趣。李丽攥紧了手心，脑子飞快转着——绝对不能承认挪用份额，还好东方厂的还没来提货。让他们自己走流程申请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个台阶下。
她猛地提高声音，朝着门外喊：“小张！你过来一下！”等年轻科员跑进来，她故意板起脸：“你现在立刻去收发室，查三天前省物资局寄来的挂号信，收件科室是销售科，信封上应该标着‘调拨单’。
另外去档案柜第三层，把上周整理的文件翻一遍，看看是不是不小心压在旧单子下面了。钢城食品厂的同志等着用，赶紧去！”
说完，李丽重新看向陈安：“陈同志，你别着急。既然物资局那边能确认单子寄到了，那肯定是我们厂里流转时出了疏漏。你放心，我已经让小张抓紧去查了，今晚要是能找到，明天一早就安排仓库备货，按五百斤的份额给你们配齐，下午我就联系运输队发货，绝对不会耽误你们厂开工。”
陈安心里门儿清，却没戳破。只要能拿到味精，没必要揪着这点猫腻不放。
果然，第二天一早陈安刚到味精厂，李丽就笑着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那张调拨单：“可算找到了！昨天小张翻到半夜，才发现是临时工整理文件时，不小心把单子跟去年的旧单据压在了一起，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多跑一趟。”
陈安跟着李丽去仓库验货，看着货车把五百斤味精装上车，司机拿着送货单签字确认，陈安悬了两天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握着李丽的手，笑着说：“这次真的麻烦李科长您了，要是没有您帮忙催着找单子，我们厂的生产真要受影明天响。以后有机会您去钢城，我一定好好招待！”场面话谁不会说，彼此心照不宣，把这页揭过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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