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里刚到岗不久,有人正擦桌子,有人端着搪瓷缸子喝水,刘卉一推门进去,屋里的动静霎时停了大半,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大家都听说昨天红枣的事,这会儿见她来找李长城,眼神里都透着几分好奇和探究。
李长城正低头翻着图纸,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是刘卉,嘴角刚要扬起,准备亲昵地喊出“卉卉”两个字,刘卉已经快步走到他的工位前。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屋里所有的人,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她的话,随即抬眼看向李长城,声音清亮又坚定,“李同志,耽误你两分钟,有件事我想当着大家的面跟你说清楚。”
这话一出,技术科彻底静了下来,连掉根针都能听见。李长城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似乎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不自然地站起身:刘卉同志,有什么事咱们可以私下说,私下说更方便点?”
“不必私下说,有些话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省得再生误会。”刘卉语气平静,眼神却很坚定,她将手里拿着的红枣布兜往李长城桌上一放,“这是你昨天在厂门口塞给我的红枣,谢谢你的心意。但我爸作为厂里的高工,提点后辈几句是本分,实在当不起你特意送礼。我妈的红枣,我和我哥自会准备,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话音刚落,技术科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吸气声,不少人悄悄交换着眼神。刘卉没理会周遭的动静,迎上李长城骤然涨红又迅速变白的脸色,继续说道:“我今天来,是想明确告诉你——我对你只有同事间的工作情谊,从来没想过、也不会发展其他任何关系。”
她顿了顿,声音又沉了几分,每一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而且我最近的心思都在厂里的技术考试,往后三年,我所有精力都会放在练钳工手艺、提升技术上,根本没有找对象、处对象的打算。昨天门口的事已经让不少人产生误会,我不想让谣言影响工作,更不想被这些琐事分心。”
最后,她目光直直地看向李长城,语气带着疏离的告诫:“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容易引人遐想的举动,咱们就做普通同事,互不打扰最好。”
这番话条理清晰,态度明确,一字一句砸在众人耳里。屋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的八卦渐渐变成了了然,还有人悄悄低下头,忍着嘴角的笑意——显然都听出了她话里的拒绝之意。
李长城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攥拳的手指节都泛白。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可迎着刘卉坦荡的目光,再看看周围同事探究的眼神,最终只憋出一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话说到这儿了,希望你能明白。”刘卉没给他多辩解的机会,说完这句话,她目光扫过屋里神色各异的同事,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转身,快步走出了技术科。
身后的科室里依旧一片死寂,只有李长城僵在原地,脸上红白交加,难堪与窘迫交织在一起,在众人探究的目光里,含糊地丢下一句“我去趟厕所”,便狼狈地低着头,几乎是逃一般地窜出了技术科。
恰巧这时,刘奎提着灌满热水的暖水瓶,从水房慢悠悠地往回走。远远瞥见女儿刘卉从技术科门口走出的身影,他脚步倏地一顿,眼底泛起抑制不住的喜色——哎哟,这丫头,难道是听进家里的劝,想通了?主动来找李长城,是打算试着相处了?
一想到这儿,刘奎心里乐开了花,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提着暖水瓶的手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脚步,乐呵呵地往技术科里走。
刘奎刚一迈进技术科门槛,原本凝固的空气瞬间泛起涟漪,同事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戏谑,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微妙。
坐在门口工位的老张率先放下手里的图纸,笑着凑过来,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刘工,您可算回来了!刚您家姑娘可是给咱们科室添了个‘大热闹’啊!”
刘奎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故作镇定地问:“哦?卉卉来这儿干啥了?我刚瞅见她从这儿出去。”
“还能干啥!”旁边的小赵也探过脑袋,压低声音道,“刘工,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刚才刘卉同志可是当着咱们所有人的面,说跟李长城就只是同事,往后三年都要专心搞技术,不打算处对象,还把李长城昨天送的红枣给退回去了!”
老张跟着补充:“可不是嘛!刘卉同志那话说得掷地有声,听得我们都愣了。李长城当时脸都白了,尴尬得不行,最后借口上厕所跑了。您说这事闹的,之前大伙儿还以为他俩真有点啥呢!”
刘奎手里的暖水瓶晃了晃,差点没抓住。他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心里那点期待凉了半截——合着不是女儿想通了,是来这儿当众“拆台”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吃饭,刘奎在车间门口盯着,总算瞅准机会把刘卉逮了个正着。他拽着女儿的胳膊,四处扫视一圈,找到个没人的房间进去。
刘奎又急又恼的质问刘卉:“卉卉!你要是不满意李长城,爸妈回头再给你物色其他合适的,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多的是!可你怎么能当众说自己三年内都不找对象?这话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你?”
他眉头拧成了疙瘩:“三年!三年后你都二十六了!女孩子家,年纪越大越不好找,到时候哪还有条件挑挑拣拣?能找到什么靠谱的好男人?”
刘卉却丝毫不怵,抬着下巴,眼神亮得很:“找不到所谓的‘好男人’又怎么样?这三年我好好练手艺,先拿下三级钳工,接着冲四级,到时候工资能涨一大截,养活自己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靠男人过日子!”
“你懂什么!”刘奎急得直跺脚,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现在年轻能挣钱,老了怎么办?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谁给你端水递药?”
“老了有国家养我!”刘卉立刻反驳,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等我将来成了八级钳工,退休待遇样样都有。到时候我带出来的徒子徒孙一大堆,还能缺人惦记着我?爸,您也太狭隘了!亏您还是厂里的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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