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敲响了金兰家的门。
“哎，来了！来了！”金兰以为是哪个邻居来找她，趿着布鞋慢悠悠地挪到院门口。
门外却站着个陌生的小姑娘，瘦瘦高高的，穿着打了两处补丁的粗布褂子
金兰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对方两眼，皱着眉开口：“小同志，你这是……找错门了吧？我不认识你啊。”
张红英没等她多问，一低头就钻进了院子，反手轻轻带上了院门，没等金兰反应过来，“噗通”一声就直直跪在了地上。
她仰起脸，眼眶红红地看着金兰：“大娘，求您行行好，带我去海州讨口饭吃。”
金兰被吓了一跳，伸手想去扶她：“哎，姑娘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别跪着啊！这像什么样子！”
张红英却固执地跪着不动，哽咽着继续说道：“大娘，我家里就剩我一个人，来钢城是投奔亲戚的。可我命不好，遇到了小偷，东西被偷得一干二净。亲戚也在好几年前就搬去外地了，连去向都没人知道。
我听到您跟人说话，知道您能帮人牵线去海州，求求您，带我一起去吧，只要能有口饭吃，让我做什么都行！”
金兰缩回扶人的手，往后退了半步，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水嫩鲜活的时候。
这么标致的一个姑娘，就算嫁不到城里，周边村镇怎么着也能寻个家境殷实人家。犯得着跑到几百里外的海州去讨生活？
“姑娘，海州可不是近地方，离钢城隔着好几百里地呢。你要是嫁去了海州，往后想回来可就难了！”
张红英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声音更低了：“大娘，我这样的，在钢城能嫁啥条件好的。在海州好歹嫁的是工人。”
金兰听着，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却也没点破，只是挑了挑眉：“那你也知道我这的规矩吧。”
“我……我知道，”张红英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大娘，只要您能帮我找个好人家，彩礼我就拿三十，剩下的全给你。”
金兰沉默了片刻，心里打着算盘。凭这姑娘的姿色少说能要到一百块彩礼，甚至遇到家境好的，一百二十块都有可能。她只留三十，剩下的全归自己，折算下来，比帮普通姑娘做媒赚多了。
至于张红英身份藏着猫腻这事，在她看来也不算多大事。海州离钢城几百里路，坐火车都得七八个小时，山高水远，姑娘家嫁过去，老家那些烂事，谁还能追过去刨根问底？就算真有什么事，也牵连不到她头上。
她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张红英抬了抬下巴：“行了，看你也是个可怜人，这忙我就帮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到了海州，我帮你找人家，成不成全看缘分，没法保证一定合你心意。后续的日子是好是坏，都得你自己过，嫁过去之后可别反悔，更别到时候怨我把你往远地方带！”
张红英就这么成了金兰的远房侄女张四丫。金兰找人帮她伪造了一套完整的身份证明。
出发那天，张红英混在其他三个要嫁去海州的姑娘中间，跟着金兰挤上了绿皮火车。同行的姑娘们要么低着头默默啜泣，要么沉默不语。唯有张红英，眼睛亮得惊人。她紧紧攥着怀里的小包袱，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金兰一门心思要把张红英这模样出众的“侄女”卖个好价钱。她专挑那些拖儿带女、年纪偏大的矿工介绍。
这些人大多在矿上熬了些年头，手里多少攒了些积蓄，为了给孩子找个娘、给自己找个伴，向来舍得下血本。
反观那些才下矿两年的年轻小子，浑身是劲却口袋空空，刚够自己糊口，哪有闲钱娶媳妇？榨不出多少油水，她才懒得白费功夫。
张红英做好了“把自己卖掉”的准备，可真当那些跟张铁牛差不多大、甚至比张铁牛还显老的男人站在面前时，她还是忍不住发怵。先前在火车上定下的决心，松动了大半。
接连碰壁几次，金兰的耐心也耗光了。“张四丫，别给脸不要脸！我回钢城的票都订好了，就剩两天时间！你要是再这么挑三拣四的，那你就留在这自生自灭吧！”
见张红英还是垂着头，金兰更是火冒三丈，“今天饭你也别吃了！饿两顿，好好醒醒脑子！想想你到底有多少挑拣的本钱！别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眼瞅着回钢城的日子就到了，可张红英还是不松口，金兰急得上火，嘴上骂骂咧咧，但也没辙。
她顶多算个爱钱的媒婆，又不是丧天良的人贩子，做不出把人强捆着出嫁的事。
可一想到自己垫的火车票钱，假证钱，还有这几天张红英的吃喝用度，金兰就心疼得直抽抽。
她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这笔钱捞回来，眼角余光就瞥见矿上的女工卫莺。
她心生一计，卫莺的父亲卧病在床好几个月了，吃喝拉撒、穿衣擦身都得有人伺候。
可卫父的药钱、卫家的吃喝全靠卫莺的工资撑着，她根本不敢请假。小姑娘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忙活，下工后又马不停蹄往家赶，都憔悴的不成样了。
金兰之前听亲戚提过，卫莺想找个大娘来家里照顾父亲，可她一个月只出五块钱，还要管病人吃喝拉撒这些又脏又累的活，压根没人愿意来。卫莺实在出不起更多的钱，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别人不乐意，金兰愿意啊！让张红英去做工抵债，她就能把之前垫的钱捞回来。
夜幕沉沉，金兰开口问了张红英最后一句。得到张红英低头不语的默认后，金兰懒得再劝，直截了当地告知她，自己明日就得回钢城，实在没功夫再为她的事耗下去，更不可能带着她返程徒增开销。
紧接着，金兰便将自己与卫莺商定好的安排和盘托出。张红英去卫家做工两个月，以这段时间的劳作抵偿欠她的火车票钱以及这几日的吃喝开销，期间卫家包吃包住。
说这话时，金兰特意坐直了身子，反复强调这两个月里，张红英必须踏踏实实地干活，绝不能有半点偷懒耍滑的心思，若是敢敷衍了事，她就举报张红英。
末了，姚金兰又补充道，两个月后，若是卫莺家里依旧需要人手，而张红英也愿意继续留下做工，后续的工钱、做工时长等事宜，便由她们二人自行商量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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