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舌尖触到那黏稠的杂粮粥,一股铁腥味如锈刃割喉般炸开,混着未散的地火余温,在舌根泛起灼烫的涩意。
这口锅是他昨夜用雷火硬生生封上的废锅,焊缝尚未冷却,残留的微弱地火竟渗入五谷之中,让一碗寻常杂粮粥也染上了熔炉的气息。
他眉头紧锁,每一寸味蕾都在抗议,仿佛不是在进食,而是在吞咽一段凝固的焊接记忆。
“这……”他艰难地咽下,“比直接啃焊条还难吃。”
沈清棠坐在对面,指尖轻叩瓷碗边缘,脸上的笑意未减,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像淬火的刀锋,在晨光中无声出鞘。
“可你昨天,焊的是一条人命。”
屋内一时寂静。
只有粥面上蒸腾的热气,在斜射进来的晨光里扭曲升腾,如同尚未凝固的金属蒸汽。
忽然——
“砰!”
小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寒风卷着清晨的薄雾灌了进来,吹熄了灶台边一盏油灯,火苗挣扎两下,熄灭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踉跄着冲进屋里,怀里还半拖半抱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是小铁,他脸上挂着泪痕和尘土,额角有擦伤,声音嘶哑而绝望:“林川哥!快!我爸……我爸他不想活了!”
林川“当”的一声放下手中的瓷碗,那碗“焊锅粥”晃了晃,一滴也未洒出。
他霍然起身,目光越过小铁哭花的脸,落在那个被架进来的男人身上。
是刀哥。
昔日刀锋巷说一不二的王,此刻却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架的空皮囊,任由儿子拖拽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灵魂已被某种无形之物彻底剜去。
他被安置在墙角的椅子上,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生了锈的铁像,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的右手死死攥着一块巴掌大的碎裂钢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钢片边缘锋利,反射着灯光,冷光闪烁,正是他被废掉的异能本源——“钢骨”的最后残骸。
看着父亲瘫坐在角落,小铁的眼眶再次红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训练场上还回荡着他父亲嘶吼的声音……
那时太阳还未爬上屋顶,废墟训练场的尘埃在低空中浮沉。
血焊,一个浑身肌肉虬结、手臂上纹着熔铁图案的汉子,正举着焊枪,一丝不苟地修补着一个被砸得变形的训练铁架。
火花四溅,映着他专注的脸,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突然,一道黑影疯了似的冲上训练台,一把从血焊手中夺过了那把还在喷吐火焰的焊枪。
“让我来!”刀哥嘶吼着,双目赤红,仿佛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他将焊枪对准铁架的断裂处,橙红色的火焰喷涌而出。
然而,那只曾经能将百炼精钢如揉面团般随意塑造的手,此刻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火焰忽远忽近,在铁架上留下一串串丑陋的、深浅不一的烧灼痕迹,却始终无法将两块断裂的钢铁熔接在一起。
他连最简单的熔接都做不到了。
“啊——!”一声绝望的咆哮响彻废墟。
刀哥猛地将焊枪砸在地上,沉重的工具在水泥地上砸出一溜火星。
他双手抱头,指甲深深嵌入头皮,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我算什么王?!我他妈算什么王!连一块破铁都焊不住了!”
血焊和其他闻声赶来的巷民都沉默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哀。
就在这时,小铁默默地走上前,捡起了地上那把滚烫的焊枪,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父亲面前,用自己瘦弱的额头,轻轻抵住了刀哥宽阔但已经不再坚实的胸膛。
“爸,”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刀哥的耳中,“你焊过我的命。”
刀哥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小时候发高烧,巷子里没药,是你把几块废铁焊成一个保温的铁胆,灌上热水塞我怀里,才保住了我的命。那时候你告诉我,”小铁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铁冷了,心要热’。”
“铁冷了,心要热……”刀哥反复咀嚼着这句自己早已忘记的话,僵硬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他浑浊的眼中滴落,砸在儿子乌黑的头发上,瞬间蒸发。
他不再嘶吼,只是抱着儿子的头,老泪纵横。
中午,川味小馆的后厨里,热气蒸腾。
林川没有开火,而是将一口锅底被烧穿的铁锅倒扣在灶台上。
他握着小铁的手,引导着他操控一把小号的焊枪,在穿孔的锅底上缓缓移动。
“焊铁有三道工序,记住了。”林川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第一遍,叫去锈。把伤口周围的杂质、锈迹全部烧干净,不然焊不牢。”电弧闪过,锅底的铁锈被烧灼成黑灰,空气中弥漫起细微的焦味,像是旧日伤疤在重新揭启。
“第二遍,叫接骨。用焊条填充裂缝,把断掉的地方连起来。这一步要稳,要匀,就像给断骨上夹板。”熔化的铁水缓缓填满了孔洞,冷却后形成一道粗糙的焊缝,触感凸起而滚烫,指尖轻碰便传来一阵灼热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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