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阳光洒了进来,正好照在陈艳青熟睡的脸上。
周雄盯着窗帘缝漏下的那道金线,看着它慢悠悠爬上陈艳青的发梢,像给那团乱糟糟的蒲公英镀了层金边。
他屏住呼吸想挪开被枕麻的胳膊,陈艳青突然咂咂嘴,往他怀里钻得更紧,睫毛扫过他的锁骨,痒得他差点笑出声。
这觉是没法睡了。周雄轻手轻脚爬起来,脚刚落地就踢到个软物,低头一看,是陈艳青的兔子拖鞋正仰着白肚皮。他认命地弯腰捡起来,脚趾头刚塞进自己那双磨掉边的黑拖鞋里,就听见身后“噗嗤”一声笑。
“周同志,你这蹑手蹑脚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偷酸笋呢。”陈艳青支着脑袋坐起来,头发乱得更像被台风席卷过的蒲公英,睡衣领口歪到一边,露出半截锁骨。
周雄转身时手差点撞到门框,耳根子红了半截:“祖宗,醒了就不能出点声?吓出工伤你赔啊?”
“赔啊,”陈艳青掀开被子盘腿坐好,拍拍床沿,“以身相许够不够?”
周雄被这话烫得转身就往厨房钻,背影挺得笔直,像根被煮熟的挂面。
陈艳青看着他抓着门框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突然想起昨晚他抱着自己时,后背的汗把睡衣洇出一片深色,嘴里还碎碎念“温度计显示室温22度,人体适宜温度25度,抱着你正好37度……”,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
厨房台面上,那张“早餐作战计划”被风吹得边角卷起来,周雄伸手去按,指尖刚碰到纸,手腕就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两秒,抓起旁边的酸笋罐子往锅里倒,玻璃罐碰到铁锅“当啷”一声,惊得他差点把罐子扔了。
“手抖症又犯了?”陈艳青倚在厨房门口,抱着胳膊看他。
“哪能啊,”周雄梗着脖子往锅里撒盐,“这是……给酸笋举办入锅仪式呢,得有节奏感。”
陈艳青没戳穿他。
她见过他切菜时稳得像台老机床,唯独碰着和自己有关的事就慌神——上次她随口说想吃城南的糖糕,他骑着单车跑了三公里买回来,递过来时手都在抖,说“老板说刚出锅的烫嘴,我帮你吹了三分钟”。
米线出锅时,酸笋的味儿顺着窗户缝钻出去,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从床上滚了下来。
周雄憋着笑往陈艳青碗里卧溏心蛋,蛋黄戳破的瞬间,橙黄的液流在米线上漫开,像幅抽象派油画。
“你说金林和李志,会不会饿到啃墙皮?”陈艳青吸溜着米线,眼睛瞟向隔壁紧闭的房门。
周雄往她碗里夹了块酸笋:“不好说,上次他俩为了谁洗碗冷战三天,最后靠外卖小哥调解的。”
他说这话时,筷子在碗里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很快岔开话题,“快吃,不然蛋要凉成固态了。”
陈艳青没注意到他的反常。
她正盯着周雄的手腕看——那里有道浅褐色的疤痕,像条小蜈蚣,上次她问起时,他只说是切菜不小心划的。可现在看他握筷子的姿势,食指总是微微蜷着,倒像是被什么烫过。
吃完早饭,周雄去阳台晾衣服,陈艳青帮着收拾餐桌,无意间碰掉了他放在桌角的手机。
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她瞥见屏保是张模糊的老照片:一个老太太蹲在灶台前,手里捧着个黑陶汤罐,旁边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往罐子里看。
“那是我外婆。”周雄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了她一跳。他走过来捡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她熬的老汤,方圆三条街都能闻见香味。”
“那你这锅汤……”陈艳青想起米线店那锅咕嘟冒泡的老汤,每天早上周雄都要去搅上半个小时。
“偷师来的,”周雄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外婆说,好汤得用性子熬,火急了就串味儿。”他没说的是,外婆去世那天,他守着冷掉的汤罐坐了整夜,后来每次熬汤,总觉得外婆就在灶台边看着,眼睛亮得像灶膛里的火。
下午陈艳青在米线店帮忙,有个熟客大叔拍着桌子喊:“小周老板呢?让他出来,上次说要给我留的酸笋,是不是自己偷吃了?”
陈艳青笑着往大叔碗里多加了两勺酸笋:“他去市场进骨头了,说要给老汤加点料。”
话音刚落,就看见周雄扛着个大麻袋从门口进来,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
“这骨头不错,”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放,冲陈艳青挤挤眼,“能熬出奶白色的汤,像你早上的溏心蛋。”
陈艳青正想笑他比喻老土,突然看见他胳膊肘上贴了块创可贴,边缘还渗着点血。“又受伤了?”她伸手想去揭创可贴,被周雄往后躲了躲。
“小意思,”他挠挠头,“搬骨头时被铁架子蹭了下,比你上次切到手轻多了。”
陈艳青没再追问。她记得自己上次切到手时,周雄慌得差点把急救箱都掀了,用酒精棉消毒时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嘴里还碎碎念“都说了让你别碰菜刀,非要逞能……”,最后缠绷带缠得像只粽子,害得她吃饭都得用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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