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雄说话时,鬓角的碎发垂下来,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发梢,镀上层金边。
陈艳青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上一世他最后坐在探视室凳子上的模样——也是这样的碎发,却枯槁得像秋后草,眼窝深陷,手里还攥着张她年轻时的照片,边角磨得发白。
“怎么了?”周雄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笑,“我脸上有灰?”
“没有。”陈艳青慌忙移开视线,牛奶的甜腥气涌进喉咙,呛得她咳嗽起来。
她咳得急,眼泪都逼出来了,周雄赶紧拍她的背,掌心的温度隔着毛衣渗进来,烫得她心口发疼。
“慢点喝,又没人抢。”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脖颈,像羽毛轻轻扫过。
陈艳青猛地僵住。
上一世,周雄也是这样帮她拍背,就在红瓦房(这一世的纺织厂门口)的梧桐树下,那天她刚得知自己的功劳被程建林吞并,蹲在路边哭得喘不上气。
他也是这样,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说:“别怕,有我呢。”
可后来呢?后来没有几个月,她就含冤入狱。
后来周雄为了帮她洗刷冤屈,一直在外面一边上班,一边兼职干活挣钱,还要养着两个儿子和双方的父母,还一直在帮陈艳青寻找线索,后面应该是被程建林的人打断了腿,躺在医院里一周,就到了和陈艳青约定相见的日子,所以那一次,他是坐着等着陈艳青的。
再后来,陈艳青眼看着就要出来了,想着把一切不好的霉运洗了,洗澡时在浴室里摔了一跤,醒来就回到了高考的考场里面。
现在重生回来半年多了,也和周雄相恋了,陈艳青一直没有怎么想起上一世的事情,自从程建林再次频繁的进入陈艳青的生活里面,陈艳青现在时不时就会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陈艳青上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已经过了一半了,还有六天就要过年了,但是在这一个月里,陈艳青做了很多大事情,服装批发厂的危机,新开图文印刷厂……
“青子?”周雄的声音带着担忧,“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陈艳青思绪回归,擦掉眼泪,勉强笑了笑,“可能是油墨闻多了,有点闷。”
她站起身往办公室走,脚步有些踉跄。
周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紧绷的背影,眉头悄悄皱了起来。这阵子她总是这样,好好的突然就走神,眼里会蒙上一层他看不懂的雾气,像藏着片化不开的霜。
办公室的窗台上摆着盆绿萝,是周雄前几天搬来的,叶片上还挂着水珠。
陈艳青坐在桌前,翻开圣女果的设计稿,目光却落在桌角的相框上——那是周雄硬拉着她拍的合照,两人站在重新开工的车间门口,他笑得露出白牙,她的嘴角也弯着,可眼里的光却像蒙着层纱。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正在做什么?
好像是在同学聚会上再次联系上了周雄,周雄殷勤的给她削苹果,苹果皮削得断断续续,像她当时的心绪。
那时候,周雄认真的看着她,突然说:“青子,给我做女朋友吧,我天天削苹果给你吃!”
当时她以为是他骗人的话,笑嘻嘻的骂他“贫嘴”,可后来结了婚,不管陈艳青什么时候想吃苹果,只要周雄在身边,都会帮她把皮削了……
入狱的那五年,陈艳青一颗苹果都没有吃过,因为没有为她削苹果皮的人了。
“叮铃铃……”手机的响声打断了陈艳青的回忆。
是王川。
陈艳青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喂,王川哥。”
“艳青,荒地的手续办得差不多了,下周就能签合同。”王川的声音里带着轻松,“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和周雄吃饭,就当庆祝一下。”
“好啊。”陈艳青看了眼门口,周雄正低头跟工人交代着什么,阳光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踏实得让人安心。
她突然想,这一世,是不是真的能不一样?
挂了电话,她拿起设计稿,笔尖落在圣女果的图案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玻璃窗外,周雄正仰头喝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和上一世他在探监室艰难吞咽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像颗裹在糖霜里的玻璃渣,甜丝丝的,却硌得人眼眶发酸。
晚上的聚餐,王川坚持要在老纺织厂旁边的菜馆请客,说这里有纪念意义。
菜馆的包厢在二楼,窗户正对着服装批发厂的大门,门楣上“华荣服装批发厂”的字迹已经有些斑驳,雨丝打在玻璃上,晕开片模糊的水痕。
“来,干杯!”王川举起酒杯,眼里的红血丝比上次见面淡了些,“总算有些眉目了,很快就能把这块地拿下来了,以后咱们三个好好干,让这片地重新热闹起来。”
周雄笑着和他碰杯,转头给陈艳青夹了块排骨:“你吃这个,他们家的糖醋排骨做得地道。”
陈艳青夹起排骨,酸甜的酱汁沾在指尖,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华荣服装批发厂的铁门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像头沉默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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