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期，转瞬即逝。
当第十日的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投入丙十七号丹室时，历勿卷、钱宝、孙二狗、李老实、周瘸子、吴秀才六人，静静地站在清理得一尘不染的丹室中央。黑铁丹炉早已冷却，地火阀门紧闭，所有工具物料归置得整整齐齐。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焦糊与药渣的混沌气息，而是一种经过精心打理后、略带灼热的金属与石材的干净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淡雅丹香。
他们面前，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玉盘。最大的玉盘里，堆放着这十日来炼制出的所有《回气丹》，数量惊人，颗颗圆润，下品丹色泽均匀，中品丹更是宝光内蕴。旁边较小的玉盘里，则整齐码放着寥寥数颗色泽略显暗淡、或形状稍有瑕疵的丹药，这是仅有的废丹。另一侧，是吴秀才整理好的、厚厚一叠记录册，包括《十日炼丹总录》、《物料消耗总账》、《问题与改进汇编》以及那份已被修改了数版的《丙十七丹室优化流程与SOP（最终试行版）》。
没有人说话。钱宝下意识地挺直了以往有些佝偻的背脊；孙二狗双手抱胸，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有荣焉的弧度；李老实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些丹药，仿佛在欣赏自己精心打磨的作品；周瘸子倚靠着被他修缮加固过的门框，沉默的脸上少了几分麻木；吴秀才则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目光扫过那些记录册，带着一种知识参与创造后的满足。
历勿卷站在最前方，身形依旧挺拔，但眼底深处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更多的则是一种沉静的自信心期待。他知道，这十日，他们创造的不仅仅是一些丹药，更是一种可能性，一个样板。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有力。丹阳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并非独自前来，身后还跟着数名丹阁的执事弟子，包括之前引路、面带讥讽的赵铭。赵铭此刻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惶恐交织在一起，目光躲闪着，不敢与历勿卷等人对视。
丹阳子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袍袖上甚至又沾上了新的药渍，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却精光四射，如同发现了绝世宝藏的探险家。他的目光首先掠过干净整洁、井然有序的丹室，微微颔首，随即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钉在了那堆放着大量回气丹的玉盘上。
他甚至没有先问话，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抓起一把回气丹，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又拿起几颗凑到鼻尖深深吸气，最后，更是毫不犹豫地将一颗中品回气丹纳入口中，闭目感受药力化开。
精纯！稳定！杂质极少！
这品质，远超丹阁日常量产的下品回气丹，甚至比他记忆中一些粗制滥造的中品回气丹还要出色！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历勿卷，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总数多少？成丹率？良品率？损耗几何？”他一连串地问出核心指标。
历勿卷没有说话，只是对吴秀才点了点头。
吴秀才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十日炼丹总录》和《物料消耗总账》双手呈上，声音清晰而稳定地汇报：“回禀长老，丙十七号丹室，十日来，共计开炉三十五次，投放标准份药材三十五份。最终，成丹共计一百八十九颗！总成丹率高达百分之五十四！其中，中品回气丹七十六颗，良品率超过百分之四十！药材总损耗率，控制在百分之十五以下！”
每一个数字报出，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丹阳子和身后那些执事弟子的心头。
百分之五十四的成丹率！百分之四十的良品率！百分之十五的损耗率！
这怎么可能？！用最差的丹室，最差的丹徒，最差的药材，在短短十天内，达到了许多乙等丹室都难以企及的效率和质量！尤其是那低至百分之十五的损耗率，在以往粗放的管理下，丹阁炼制基础丹药的损耗率普遍在三到四成，甚至更高！
丹阳子一把抓过记录册，手指有些发抖地翻看着上面清晰罗列的数据，每一日的进步曲线都一目了然。他从最初的震惊，到确认后的狂喜，再到一种深深的震撼与沉思。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这间焕然一新的丹室，扫过那五个气质已然发生微妙变化的丹徒，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历勿卷身上，复杂无比。
“你……你们……”丹阳子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起自己十日前在此处的暴怒与怀疑，想起历勿卷那番“管理”、“标准化”的惊人之语，想起自己当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如今，死马不仅活了，还变成了一匹能日行千里的骏马！
这不仅仅是炼丹技艺的提升，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关于生产方式的革命！
“长老，”历勿卷适时开口，语气恭敬而不卑微，他将那本《优化流程与SOP》也呈上，“此乃我等十日试行，不断调整优化后，总结出的适用于丙十七丹室的《回气丹炼制标准作业流程及管理规范》。其中包含了药材验收标准、各岗位SOP、地火控制指南（含波动应对）、进度管理甘特图、轮休安排以及问题记录与改进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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