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四个字，让他直接怔住了。
这不是幻觉。
这本他以为是死物的书，在对他说话。
几天来，那种被全世界遗弃的孤独感如同附骨之疽，啃食着他的理智。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这座永恒的图书馆里，与一个永远无法交流的诡异室友相伴，直到自己变成一具枯骨。
可这一行字的出现像一道划破永夜的闪电。
这里……还有“人”在。
新的问题涌上心头。
他没有笔，要怎么回复？
咬破手指，写血书？他随即自嘲地掐灭了这个想法，他又不是在演什么三流苦情剧。
也许……根本不需要那么复杂？
这个猜测让他感觉有些荒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俯下身对着那本黑色的书，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试探着说：
“我现在……还不饿，那……你要去吃饭了吗？”
声音在死寂的图书馆里扩散，显得那么突兀和愚蠢。
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眼前那片羊皮书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就在他以为一切只是自己精神错乱的幻想时，新的墨迹缓缓出现。
【是的。】
成了！一股狂喜冲上天灵盖。
他真的在和一个“活物”对话！
他再也按捺不住，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书页上，那无形的笔尖似乎停顿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一个久远到快要遗忘的符号。
然后，一个单字显现。
【林。】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字。
可在这光怪陆离的后室里，这个字证明着它的主人曾经也属于那个名为人类的文明。
“你就是那个……在餐厅里的纸片人？”
【是。】
“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陆明轩问出了那个盘桓心底最深处的问题。
这一次书页沉默了很久。
久到陆明轩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以为自己触碰了什么禁忌。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行字，带着某种追忆的悲伤慢慢浮现。
【我曾经也是人类。】
尽管有过猜测，但当事实如此直白地摆在眼前，那股冲击力依旧让陆明轩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那种纸片一样的存在。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急切地追问。
仿佛某个尘封已久的话匣子被打开，书页上的字迹开始变得流畅。
【这个层级的名字叫静滞书库。】
【它有一个隐藏的规则……归档所有停留过久的访客。】
归档。
一个冰冷的IT术语。
陆明轩的大脑瞬间将它与眼前那个纸片人的形象联系在一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将不常用的数据打包封存。
用在人身上就是这个下场吗？
【我被困在这里太久了。】
【和曾经的你一样，我疯狂地寻找出口，却忽略了这里真正的规则。】
【这里的规则就是阅读。】
【一个不与知识进行交互的灵魂，在这个层级看来就是一段无用的数据。】
【然后……就会被归档。】
一滴冷汗从陆明轩的额角滑落。
他猛然想起了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
他翻遍书架，是为了寻找M.E.G.的终端，寻找科技产品。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躲藏，观察，计算着林出现的规律，像个窃贼一样错开时间活动。
他根本没有真正去阅读一本书。
从静滞书库的规则来看，他和当初的林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重复着我生前最后的执念。】
陆明轩彻底明白了。
什么无限续杯的咖啡，什么永远吃不完的面包……那根本不是什么福利。
是这个名为“静滞书库”的巨大囚笼为林这个已经被“归档”的演员准备的道具，让她在这永恒的舞台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表演着同一出哑剧。
巨大的同情淹没了他，但紧随其后的对自己命运的恐惧。
他会成为下一个林吗？
“那……那这本书呢？”他举起手里的黑色封皮书，这仿佛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它对我很特殊。M.E.G.的人会叫它奇物。】
【它是我最后的意识锚点。】
【只有通过它，我才能像现在这样……思考和交流。】
【否则我就只是那个重复动作的木偶。】
原来如此。
这本书是林的灵魂容器。
陆明轩看着那一排排仿佛没有尽头的书架，觉得他必须问出那个最关键，也最残忍的问题。
“你在这里……多久了？”
书页上的笔迹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像是书写者的内心正在剧烈地翻涌。
【我忘记了。】
看到这三个字，陆明轩感觉自己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当头浇灭。
连时间本身都失去了意义。
那该是何等漫长、何等绝望的一段岁月。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沉重的绝望，书页上，又一行字迹凭空出现。
【但是，书库记得。】
陆明轩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句话背后的恐怖含义。
最后一行字缓缓地烙印在了羊皮书上。
【它也开始记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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