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的声音打破了陆明轩近乎凝固的思维。
“怎么了?”
他一个激灵,将那个冰冷的四叶草挂件塞进了口袋最深处。
他记得。
就在他决定跃入江水的前夜,他就坐在那冰冷的桥栏杆上,亲手将这份最后的念想扔进了桥面排水的缝隙里。
他甚至还记得,那东西坠落时与粗糙水泥壁碰撞发出的那一声清脆的回响。
“没什么。”陆明轩重新将背包带勒紧。
“看到点……一个故人的遗物。”
晴那双锐利的眼睛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似乎在审视他话语里的水分,但她最终没有追问。
“这里是所有失败故事的终点,你看到任何东西都不奇怪。”
她转过身。
“跟上,我们得加快速度。”
前方的走廊豁然开朗,墙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废弃公路,仿佛要通往地狱的尽头。
无数半透明的人影在他们周围漫无目的地穿行,寂静无声。
一个身披中世纪板甲的骑士,胸口破开一个大洞,面无表情地举着断剑,径直从陆明轩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没有触感,只有一股冰冷的寒意。
一个穿着开衩旗袍的女人幽幽地走远,她的手永远停留在鬓角,重复整理着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发髻。
甚至有一家三口穿着未来风格的银色紧身衣,手牵着手,一遍又一遍地上演着无声的争吵、推搡与哭泣。
他们是坏掉的录像带,对陆明轩和晴视而不见,彼此也毫无交集,永恒地囚禁在生命最后的片段里。
晴的脚步变得极轻,她带着陆明轩沿着这条绝望公路的边缘行走,小心地避开那些人影最密集的区域。
“别出声,跟着我,一步都不能错。”她的声音透着一股不祥的凝重。
陆明轩用力点头,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那东西如同一座正在崩塌和重组的小山,由无数纠缠的混凝土块、锈穿的金属骨架和无法辨认的城市残骸构成。
它移动得极其缓慢,每一次挪动,地面都随之发出沉闷的悲鸣,周围的光线似乎都被它庞大的身躯所吞噬。
更诡异的是,周围那些麻木的“回响”在靠近那个庞然大物时,行动轨迹像是被无形的水流冲刷,不再是直线,而是汇入一股巨大的洪流,围绕着它缓缓旋转。
仿佛在朝圣。
晴猛地停步,一把攥住陆明轩的手臂,将他死死拽到一根断裂的石柱阴影后。
她指了指那些绕着怪物行走的“回响”,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一个四肢不协调的走路姿势。
晴的意思是装成它们的一员,混过去。
下一秒,晴率先走了出去。
她的整个人气质骤变。
身体微微前倾,四肢以一种不协调的方式摆动,每一步都像提线木偶般沉重,落地却又轻飘飘的。她的头颅以一个固定的频率机械地晃动,眼神彻底放空,里面最后一丝活人的光彩也熄灭了。
她完美地融入了那群游荡的亡魂之中。
陆明轩看的目瞪口呆。
这已经不是演技,这是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生存技巧。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尝试和晴一样调动全身的肌肉,试图让自己的动作变得僵硬,放空眼神,模仿着旁边一个瘸腿“回响”的姿态,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他是在用尽全力压制自己作为一个活人的所有特征——心跳、呼吸、思考,试图让自己变成一张空白的纸。
然而,当他们混在亡魂的队伍里缓缓经过那个庞然大物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降临了。
那怪物明明没有眼睛,但陆明轩感觉有一束无形的意识精准地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它那由无数垃圾构成的庞大身躯蠕动的速度……似乎慢了一些。
周围的亡魂依旧麻木地走着,它们是录像带,只会重复。
而他是一个活人。
是呼吸?是自己僵硬动作下无法掩饰的重心?还是口袋里那枚不属于这个时间的挂件?
就在他即将被恐惧压垮的瞬间,走在他前面的晴头也不回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别装了!”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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