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兼程,换马不换人。当沈墨带着沈勇沈毅,风尘仆仆地赶回扬州沈府时,距离税监规定的十日之期,仅剩最后三天。
昔日门庭若市的沈府,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朱漆大门紧闭,门前冷落,连门房都缩在门内,脸上带着惊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厦将倾的压抑感。
沈墨径直闯入书房,只见父亲沈万山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头发白了大半,眼窝深陷,正对着一堆账册发呆。嫡兄沈如玉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嘴里不停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父亲!大哥!”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瞬间打破了书房的死寂。
“墨儿!你……你可算回来了!”沈万山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起身抓住沈墨的手臂,“你可有办法?那税监陆公公,油盐不进,非要五十万两啊!库中现银就算全拿出来,加上各处能动用的,也还差近十万两!若是变卖产业,且不说一时难以出手,价格也必然被压到极低……”
沈如玉也停下脚步,看向沈墨,眼神复杂,既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怀疑。他不信,面对朝廷钦差,沈墨还能有什么回天之力。
“父亲莫急,具体情况,细细与我说来。”沈墨扶父亲坐下,自己则拉过一把椅子,沉声问道,“那陆公公是何来历?除了索要银两,可还有别的举动?其他盐商情况如何?”
沈万山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详细说道:“那陆公公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出身,据说是宫里某位大珰的亲信,手持王命旗牌,权势熏天。来了之后便住在知府衙门,除了催逼银两,还……还暗中派人查探我等各家阴私,似有罗织罪名之意。周家、吴家那边,也被索要了三十万两和二十万两,皆是倾家荡产之数,如今也都是愁云惨布,几次上门求为父拿个主意。”
沈墨听完,心中迅速分析。司礼监太监,皇帝近侍,能量确实巨大。对方不仅索贿,还暗中搜集罪证,这是典型的又打又拉,既要钱,也要彻底掌控这些富商,甚至可能存了杀鸡儆猴、抄家敛财的念头。
“父亲,这五十万两,我们不能痛痛快快地给,但也不能硬顶着不给。”沈墨沉吟道,“需得让他知道,我沈家能拿出这笔钱,但拿出之后,对他陆公公,并无太大好处。”
“这是何意?”沈万山不解。
“父亲您想,他奉旨敛财,收上去的银子,大半要入库充作辽饷,他能落到自己手里的,恐怕有限。若我们将银子直接上交,他不过是完成了差事,功劳是上面的,他本人所得不多。”沈墨眼中闪烁着洞悉人性的光芒,“我们需得让他觉得,留着沈家,比一次性榨干沈家,对他更有利。”
“如何让他觉得有利?”
“投其所好,展示价值,以及……给予他无法拒绝的‘私人孝敬’。”沈墨压低了声音,“我听闻这些太监,除了贪财,往往还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沈万山若有所悟:“你是说……长生?祥瑞?”
“或许不止。”沈墨思路越发清晰,“父亲,您立刻去准备二十万两现银,要码放整齐,看起来极具冲击力。另外,将库中那尊前朝的古玉观音,以及那盒您珍藏的东海珍珠取出来。”
“二十万两?这……”沈万山有些犹豫,这几乎是能动用的所有现银了。
“这只是诱饵和敲门砖。”沈墨肯定地道,“剩下的,我来与他谈。大哥,你去请周伯伯和吴叔叔过来,告诉他们,若想渡过此劫,便需同心协力,共进退,一切听我安排。”
沈如玉看着沈墨指挥若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但此刻家族存亡系于一线,他也只得压下心中杂念,依言而去。
当夜,沈万山备好二十万两白银,装于十个大箱中,由沈家护卫押运,沈墨亲自带队,前往知府衙门求见陆公公。
知府衙门外,戒备森严。通报之后,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太监出来,趾高气扬地领着沈墨和抬着箱子的护卫进入后衙花厅。
花厅内,烛火通明。一个面白无须、穿着绯色蟒袍的中年太监,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正是税监陆公公。他眼皮微抬,扫了一眼沈墨和那十口大箱,声音尖细地道:“沈万山呢?怎么派了个娃娃来?那五十万两饷银,可凑齐了?”
沈墨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礼:“晚辈沈墨,参见陆公公。家父因筹措饷银,心力交瘁,卧病在床,特命晚辈前来向公公复命。”他一挥手,护卫们将箱子一一打开,顿时,白花花的银锭在烛光下闪耀,几乎晃花了人眼。
“这里是二十万两现银,乃我沈家倾尽全力,先行凑出的一部分,请公公查验。”沈墨道。
陆公公看着那堆成小山的银锭,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随即冷哼一声:“二十万两?沈家是在打发叫花子吗?圣旨煌煌,限期十日,五十万两,少一分一厘,便是抗旨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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