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那边传来的声响不对了。
先是轰隆隆几声闷响,像是地龙翻身,连沈府这边脚下的地皮都跟着颤。那是火药炸开的声音,沈墨听得出,心里跟着一沉——自己这边放的。
紧接着,就是潮水般的喊杀声,不再是之前零星的对抗,而是成千上万人挤在一起发出的、那种撕心裂肺的咆哮和惨叫,中间夹杂着鞑子那种特有的、尖锐刺耳的唿哨。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几条街外。
完了。北门破了。
沈墨站在前院,手里拎着那把刚刚饮过血的腰刀,刀尖还在往下滴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侧耳听着,像一头在风雪夜里辨别狼群方位的头狼。
府里剩下的人,都缩在各个角落里,大气不敢出。恐惧像无形的冰水,浸透了每一寸空气。
“公子……” 观墨连滚带爬地过来,脸上又是血又是泥,“北门……北门真的守不住了!好多……好多人都往回跑,街上全乱了!”
“我们的人呢?” 沈墨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沈刚大哥带着弟兄们在巷口顶着,可……可鞑子太多了,杀不完啊!” 观墨带着哭音,“刚子哥让我回来问问,是……是继续顶,还是……”
沈墨没立刻回答。他抬眼看了看灰蒙蒙、映着不祥红光的天空。顶?拿什么顶?血肉之躯去舔鞑子的铁蹄和马刀吗?
他沉默了几息,那短暂的沉默却像一辈子那么长。终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告诉沈刚,撤。把人……能带回来多少,带回来多少。守住府外三条街的口子,利用房屋街巷,跟他们缠斗!尽量拖延时间!”
“是!” 观墨一抹脸,扭头又冲进了那片越来越近的厮杀声中。
沈墨提着刀,大步走向内院。厢房的门依旧紧闭着,但里面孩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是能隐约听到。他停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只是用沾着血污的手,轻轻按在冰冷的门板上,仿佛能感受到里面娘俩的颤抖。
他不能进去。他身上的血腥气和此刻地狱修罗般的模样,会吓坏她们。
他转身,对守在门外的两个还算镇定的婆子低吼道:“看好门!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别想进去!”
就在这时,前院方向传来一阵更加激烈的兵刃交击声和濒死的惨嚎,中间还夹杂着鞑子叽里呱啦的怪叫。敌人,已经打到府门外了!
沈墨眼神一厉,再没有任何犹豫,提刀就往前院冲!
府门已经被撞得砰砰作响,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缝里已经开始有带着弯钩的挠枪伸进来,试图撬开大门。沈勇带着剩下还能站着的护卫,用身体死死顶着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绝望的疯狂。
“顶住!给老子顶住!” 沈勇嘶吼着,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沈墨冲到门后,二话不说,也用自己的肩膀死死抵住门板。那巨大的撞击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他透过门板的缝隙,能看到外面影影绰绰、狰狞扭曲的面孔,能闻到那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和马粪的膻骚气。
“砰!咔嚓!”
一声巨响,左侧的一扇门板终于承受不住,碎裂开来!一个留着金钱鼠尾、面目凶悍的清兵,狞笑着就要从破口处挤进来!
“杀!” 沈墨眼睛血红,几乎是本能反应,手中腰刀如同毒蛇出洞,从那破口猛地刺出!刀尖传来刺入肉体的滞涩感,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他脸上。那清兵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嗬嗬两声,软软倒下。
但更多的清兵嚎叫着从破口涌来!府门,眼看就要彻底失守!
“退!退守二门!” 沈墨嘶声下令,同时挥刀砍翻一个试图抓住他胳膊的清兵。
残存的护卫且战且退,沿着前院通往内院的廊道,一步步后退。每一步,都踩在同伴或敌人的尸体和血泊里。沈墨殿后,他的刀已经砍卷了刃,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全凭一股狠劲在支撑。
退到二门,门比前门稍薄,但也更窄,更容易防守。沈墨带着最后七八个浑身是血的护卫,死死堵在门口。清兵一时被这狭窄地形和困兽犹斗的气势所阻,攻势稍缓。
双方隔着一道门,喘息着,对峙着。门内是精疲力尽、满身创伤的寥寥数人,门外是杀红了眼、人数占绝对优势的虎狼之师。
空气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伤者压抑的呻吟,还有门外清兵叽里咕噜的交谈声和狞笑声。
一个听起来像是个头目的清兵,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朝里面喊:“里面的人听着!放下兵器,开门投降!大将军有令,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再负隅顽抗,鸡犬不留!”
这话,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沈墨身后那些残存护卫死寂的心里,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有人握着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求生是本能。
沈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些目光。他在喘气的间隙,侧过头,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年轻却布满血污和恐惧的脸。这些都是跟着他沈家吃饭,把命交到他手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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