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那嘶哑的一句“施主可是姓沈?”,像根冰锥子,猝不及防地扎进了石缝里刚刚升腾起的、那点带着肉香的暖和气儿里。
唰啦一下,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盯在了那老和尚和沈墨身上。赵虎的手已经按在了腰刀柄上,眼神跟刀子似的刮着老和尚那张枯树皮似的脸。沈勇和观墨更是下意识地挪了挪位置,隐隐堵住了石缝的出口。
空气瞬间绷紧了,只剩下瓦罐里肉汤咕嘟的微弱声响,和众人陡然粗重起来的呼吸。
沈墨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他盯着老和尚,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寒光凛冽,握着那块没吃完的羊肉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大师,”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认得我?”
老和尚浑浊的眼睛在沈墨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扫过他破烂却难掩料子上乘的衣衫,以及旁边虽然狼狈但气质不俗的苏雨荷和孩子,最后目光落回沈墨脸上,双手合十,低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不敢妄言。只是……月前在扬州城外挂单时,远远见过沈施主一面。施主当时……风姿卓然,贫僧略有印象。”
扬州城外?挂单?
沈墨心念电转。他出入扬州,前呼后拥的时候多了,一个游方和尚远远见过他,倒也不是不可能。但这理由,听着合理,却总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荒山野岭,鞑子横行,一个老和尚能活到现在,还能“恰好”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本身就透着古怪。
“哦?”沈墨语气不变,眼神却更加锐利,“大师倒是好记性。不知大师在哪座宝刹修行?法号如何称呼?”
老和尚垂下眼皮,避开了沈墨的目光,声音依旧嘶哑平淡:“贫僧悟凡,原在城外小普陀寺挂单。寺毁于兵燹,只得四处漂泊,苟全性命罢了。”
小普陀寺?沈墨有点印象,确实在扬州城外,是个不大的寺庙。但他并未完全放下戒心。
赵虎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时插话道:“和尚,你说你靠挖野菜野果活命,我看你这样子,倒不像饿了多少天的。”他目光如炬,盯着老和尚还算干净(相对于他们这些逃难的人而言)的僧袍和指甲。
悟凡和尚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出家人,皮相不过是副臭皮囊。苟活而已,让军爷见笑了。”
他这话答得含糊,更添疑窦。
沈墨不再追问,转而道:“既是故人,大师便在此歇息吧。只是此地险恶,大师还需谨慎,莫要随意走动。”这话听着客气,实则是警告。
悟凡和尚连忙低头:“多谢施主,贫僧晓得,晓得。”
气氛依旧微妙。虽然暂时按下了直接的冲突,但一股无形的隔阂和警惕,已经在众人与这突然出现的老和尚之间弥漫开来。
肉很快分食完毕,虽然没能完全吃饱,但肚子里有了热乎食儿,精气神到底不一样了。赵虎安排人加强了警戒,特别是对那老和尚。
沈墨靠着石壁坐下,看似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这悟凡和尚的出现,太巧了。是敌是友?是单纯的逃难,还是另有所图?如果是后者,他图什么?自己现在除了这条命和身边这几个人,还有什么值得人图的?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提到的“要防”。难道……这和尚跟郑家,或者别的什么势力有关?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让他心乱如麻。
苏雨荷抱着吃饱喝足、已经睡着的沈安,悄悄挪到沈墨身边,低声道:“那和尚……我看着心里有些不踏实。”
沈墨睁开眼,看着她眼底的忧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我知道。静观其变。”
眼下这情况,贸然把这和尚赶走或者怎么样,都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只能先看着。
后半夜,轮到沈勇和另一个护卫守夜。那悟凡和尚蜷缩在角落里,似乎睡着了,呼吸平稳。
然而,快到天亮时,沈勇突然轻轻推醒了浅眠的沈墨和赵虎。
“公子,哨官,”沈勇压低声音,指着悟凡和尚的方向,“这和尚……好像没睡实,我瞧见他眼皮动了好几次,还偷偷往咱们放羊肉的地方瞟。”
沈墨和赵虎对视一眼,眼神都冷了下来。
果然有问题!
天刚蒙蒙亮,悟凡和尚就“醒”了,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对着沈墨和赵虎合十行礼:“多谢二位施主昨夜收留,贫僧不便久扰,这就告辞了。”
赵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师这就走了?这荒山野岭的,外面可不太平。”
悟凡和尚脸上挤出一丝悲悯:“阿弥陀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贫僧还要去寻其他可能流落在外的僧众,不便久留。”
沈墨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忽然开口道:“大师既要走,我们也不便强留。只是大师孤身一人,这点羊肉带着,路上也好充饥。”
说着,他让观墨切下一小块不算小的羊肉,用树叶包了,递给悟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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