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限。屏蔽掉周明已经开始变得虚假的关怀语调。感官向内收缩。疼痛的记忆如同背景辐射般持续低鸣,但我强迫自己越过它们。我“听”到了……或者说,感知到了。在意识的最边缘,不再是纯粹的寂静或程序设定的声音,而是某种……流动的、沙沙的杂讯。非常微弱,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的电流声,又像是无数细碎的、无法辨别的低语编织成的噪音墙。
我试图“聚焦”去听清那些低语,但它们立刻消散了,只剩下无意义的沙沙声。这杂讯,与之前出现的视觉卡顿,是否同源?它们是这个虚拟地狱的“系统BUG”,还是……别的什么?
背后,周明的手已经悄悄抬了起来,领带绷紧的微弱摩擦声变得清晰。
我没有反抗。反抗是徒劳的,只会招致系统更严厉的惩罚,或许是延长痛苦时间,或许是叠加更恐怖的死法。我早已试过所有可能的方式。我任由那领带缠绕上脖颈,勒紧,窒息感再次攫住我。但在意识被痛苦彻底吞噬前,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新发现的、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数据噪音”上。它像沙漠中遥远的海市蜃楼,虚幻,却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不同于这永恒背叛循环的东西。
这一次死亡,痛苦依旧,但我的意识深处,有了一点微光。不是希望,那太奢侈。更像是一个囚徒在摸到石墙上第一道非天然的刻痕时,所产生的那种混合着惊疑和疯狂探究欲的悸动。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次。死在一次虚构的街头“意外”中,推我下地铁站台的,是某个我早已遗忘的、仅有数面之缘的“朋友”。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次。死在精心策划的度假村密室,下毒者是另一个由记忆碎片拼凑的“亲密伴侣”。
每一次死亡,我都尽可能地在痛苦间歇,将一丝意识潜入那片“噪音层”。它不稳定,时强时弱,有时几乎感知不到,有时又像潮水般涌来。我渐渐能分辨出,这杂讯并非完全无序。它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节律,与这个虚拟世界内部运行的、用于模拟日夜交替或场景切换的规则节律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种……来自外部的干扰。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在我被无数次杀戮碾碎又重聚的意识中萌芽:这个由背叛者数据构成的世界,这个精密运转的刑讯装置,或许并非完美无缺。它可能存在着极其细微的裂缝。而裂缝之外,是什么?是现实?是其他像我一样的意识囚徒?还是……别的更难以理解的存在?
我需要更多证据。我需要抓住一次更明显的“异常”。
机会出现在第一千七百五十九次。场景是我父母的老宅客厅,黄昏,灯光温暖。行凶者是我的“表弟”,因为一次我拒绝为他担保而怀恨在心。这一次,他的武器是 fireplace 旁的铸铁拨火棍。
当虚拟表弟举起沉重的拨火棍,面目扭曲地砸向我时,我正全力感知着外部的噪音。或许是我的意识聚焦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或许是系统恰好在那一刻发生了更显着的波动——就在拨火棍带起的风声触及我头皮的瞬间,整个世界的景象猛地扭曲、拉长,像一幅被泼了水的油画,色彩和线条都融解、混合在一起。
持续了可能不到半秒。
但就在这半秒里,我“看”到了。客厅温暖的壁纸、舒适的沙发、父母合影的相框……所有这些构成场景的视觉数据流,短暂地消失了一—不,不是消失,是被另一种景象覆盖了。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非物质的黑暗。黑暗中,悬浮着无数细小的、闪烁的、不断生成又湮灭的光点,如同宇宙深空的星云,但又毫无生机,只有一种机械的、浩瀚的死寂。在这片黑暗的背景下,我“感知”到了几条极其巨大、横贯虚空的、由无法理解的复杂符号和流光组成的“数据带”,它们像血管一样搏动,输送着维持这个虚拟世界运行的基本指令。
而“我”,或者说我的意识本身,在那个视角下,像是一小团被禁锢的、微弱闪烁的能量体,被无数细密如蛛网的亮线连接、缠绕、固定在那几条巨大的“数据带”上。那些亮线,每一次闪烁,都对应着一次痛苦的冲击,一次背叛记忆的提取。
景象一闪而逝,世界恢复“正常”。拨火棍结结实实地砸在我的颅骨上,粉碎性的剧痛淹没了一切。
但这一次,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我没有绝望,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寒和……确认。
我看到了牢笼的栅栏。
我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里,我是被囚禁在一个庞大的、专门为我(或者我们?)设计的模拟系统中。那些日复一日杀死我的虚拟形象,不过是程序操控的傀儡,是刑具的一部分。真正的监狱,是这整个系统结构。而刚才那惊鸿一瞥的黑暗虚空和搏动的数据带,才是这个监狱的“实体”。
那个外部的“噪音”,或许就是来自这个监狱之外?是系统的自然背景辐射,还是……某种试图与内部通讯的信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