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橡木地板上铺开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新煮咖啡的香气，混合着纸张和旧书籍特有的味道。三个月了，“默夜”心理咨询诊所的招牌在梧桐树荫下，已经褪去了最初的新漆光泽，沉淀出一种温润的安稳感。苏夜将一沓整理好的档案轻轻放入柜子，指尖拂过光滑的标签。她的动作流畅而专注，阳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曾经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疏离和紧绷，如今已被一种沉静的平和取代。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潮水抚平的沙滩，大部分轮廓已然清晰，虽然仍有细微的裂痕和模糊地带，但那些被“冥河”程序强行抹去的核心——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火”计划，关于林默，关于他们共同策划的反抗——已经稳稳地锚定在她的意识深处，成为支撑她此刻存在的基石。她抬起头，目光自然地投向诊疗室门口。林默正送一位年轻的女性患者出来。女孩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显然这次咨询颇有收获。林默微微颔首，神情温和而专业，完全看不出三个月前那个在记忆洪流中挣扎、濒临崩溃的影子。“谢谢您，林医生。”女孩的声音轻快。“下周见。”林默回应道，声音平稳。女孩离开后，林默转身，恰好迎上苏夜的目光。没有刻意的对视，只是一个自然而然的交汇。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苏夜心头微动，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滑过。她想起废弃铁路旁那个混乱的夜晚，想起公园长椅边那改变一切的十秒。劫后余生的平静，重建生活的琐碎，以及那份失而复得的、关于彼此真实身份的确认，都沉淀在这日常的光影里。林默走到接待台前，拿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咖啡。“下午还有预约吗？”“两点钟，一位新患者，焦虑障碍。”苏夜翻看着预约簿，“资料显示，他对目光接触有显着的恐惧。”林默点点头，目光扫过接待区。他的视线在墙上停留了一瞬。那里挂着一块简洁的木质提示牌，上面刻着一行清晰的字：诊疗提示：请尝试与您的咨询师保持自然的目光交流，持续十秒。这有助于建立信任，开启更深层的沟通。这是苏夜的主意。将那个曾经作为“冥河”程序触发开关的“十秒对视”，转化成一个象征信任与疗愈的符号。它像一个无声的宣言，宣告着他们对那段被操纵记忆的胜利，也提醒着他们自己，真正的联结始于坦诚的注视。诊所的门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位约莫三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整洁的衬衫，但眼神有些飘忽，双手不自觉地交握着，透露出明显的紧张。“您好，请问是林默医生吗？我预约了下午两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是我，请跟我来。”林默引着他走向诊疗室。诊疗进行了约莫四十分钟。当林默再次打开门送这位新患者出来时，男人的神情明显松弛了一些，虽然眉宇间仍有忧虑，但进门时那种紧绷的僵硬感已经消散。“谢谢您，林医生。”男人在门口停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上那块醒目的提示牌。他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犹豫了一下，还是指着牌子问道：“林医生，苏医生……那个‘十秒对视’……是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吗？我看到很多心理诊所好像没有这个提示。”林默和苏夜同时看向那块牌子，又几乎同时，他们的目光转向了彼此。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瞬间的眼神交汇。林默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苏夜的眼眸里，则漾开一片清浅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温柔地扩散开来。那笑容里，有历经劫波后的释然，有对共同秘密的了然，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三个月前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此刻都融化在这无声的对视和这心照不宣的微笑里。新患者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被这温暖轻松的氛围感染，也跟着笑了笑：“看来……是个好方法？”“是的，”林默收回目光，看向患者，语气温和而肯定，“一个建立信任的好方法。下次咨询，我们可以尝试一下。”送走患者，诊所暂时恢复了宁静。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将两人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光洁的窗玻璃上。林默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街道上熙攘的人流。苏夜则走到饮水机旁，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水。他们的倒影在玻璃上交叠、靠近，最终在某个角度完全重合，仿佛融为一体。窗玻璃上，那个融合的倒影安静地存在着，映照着诊所内的宁静与窗外世界的喧嚣。而在诊所街对面，一栋不起眼的旧写字楼顶层，一个布满屏幕的昏暗房间里。其中一个监控屏幕上，正清晰地显示着“默夜”诊所的临街景象。画面聚焦在那扇明亮的落地窗，以及窗玻璃上，那两个短暂重合的身影。屏幕前，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身影静静地坐着，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搭在控制台上，食指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金属台面。嗒……嗒……嗒……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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