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日记本的封皮在更衣室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蓉蕾的手指触碰到它的瞬间,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缩回。她急促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盯着那本仿佛蕴藏着剧毒的秘密之书。林夏站在一旁,脸色比墙壁还要白,她的视线在日记本和蓉蕾惊疑不定的脸上来回移动,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打开它。”林夏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这简单的三个字,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蓉蕾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她再次伸出手,这次不再犹豫,猛地掀开了日记本的封面。纸张翻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更衣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林夏也凑上前,两人头挨着头,目光贪婪又恐惧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起初是些琐碎的日常记录,关于咖啡厅的工作,关于观察到的顾客。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旁观者视角。很快,她们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林夏今天又坐在老位置,盯着窗外发呆。她在等谁?陈默?呵,那个懦弱的家伙,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承认,只配做我棋盘上的棋子……”“……蓉蕾又在炫耀她的新手链了,李哲送的?愚蠢。李哲那种人,送出的礼物和他的人一样廉价。不过,正好可以利用她的虚荣……”“……计划很顺利。林夏的愤怒,蓉蕾的猜忌,都是最好的燃料。看着她们互相撕咬,像两条争夺腐肉的鬣狗,真是……有趣。”字句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两人的心脏。她们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她们看到了那个日期——三年前,初夏。“……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保研资格……我的未来……被她们轻飘飘的几句话,几个动作,彻底毁了。”“……林夏,你为了你那可笑的社团活动,在系主任面前‘无意’中提起我‘可能’在兼职时影响了学业?多么‘无心’的提醒啊!你知不知道,就是这句话,让系主任对我产生了‘不务正业’的印象?”“……蓉蕾!我最亲爱的表姐!你更狠!仅仅因为你在学生会听到一点捕风捉影的谣言,就迫不及待地写匿名信举报我‘学术不端’?就因为那年期末,我的分数比你高?就因为你嫉妒?你知不知道那封举报信,在保研资格审查时,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解释过!我拼命解释过!兼职是为了攒学费,我从未耽误学业!那些谣言更是子虚乌有!可谁信?系主任信了林夏的‘无心之言’,调查组信了你那封匿名的‘正义举报’!我的申诉被驳回,我的名字被从保研名单上划掉……”“……三年。我花了三年时间,才重新站起来,才走到今天。可失去的,永远失去了。你们毁掉的,不只是我的保研资格,是我的人生规划,是我所有的希望和努力!”“……现在,轮到你们了。尝尝被误解、被孤立、被最信任的人背后捅刀的滋味吧。看着你们为了两个根本不存在的‘情敌’身份,互相折磨,把彼此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这就是我的报复。公平吗?我觉得很公平。”日记的最后几页,字迹变得异常潦草,力透纸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浸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恨意。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林夏和蓉蕾的胸口,让她们几乎无法呼吸。更衣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后留下的死寂,以及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林夏的脑子里一片轰鸣。三年前……社团活动……系主任……她确实在系主任询问社团成员学业情况时,提到过馨怡在做兼职。她当时只是想说明大家都很努力,平衡学业和生活……她从未想过,一句无心的话,会被解读成那样!她甚至记不清自己当时具体说了什么!可日记里那冰冷的控诉,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记忆。蓉蕾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匿名信……学生会……她确实写过一封举报信,关于某个同学可能存在学术不端行为。那是她刚进学生会时,为了表现“公正”和“负责”,在听到一些关于馨怡考试可能作弊的流言后,冲动之下写的。她甚至没有署名!她以为那只是走个过场,根本没想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她更不知道,那个被举报的“同学”,就是她的表妹馨怡!“我……我不知道……”蓉蕾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恐惧,“我不知道是你……我真的不知道后果会……”“不知道?”林夏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她看向蓉蕾,声音嘶哑,“你写举报信的时候,想过查证吗?想过后果吗?你只想着表现你自己!”“那你呢!”蓉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被点燃,“你在系主任面前嚼舌根的时候,想过会毁掉别人吗?你只想着你的社团!你的前程!”“我没有!我只是随口一提!”“随口一提?你的‘随口一提’就能毁掉别人的人生?林夏,你比我更虚伪!”两人像两只受伤的困兽,在巨大的震惊和愧疚之后,又被点燃了新的怒火,互相指责起来。恐惧、愧疚、愤怒、委屈……种种情绪在狭小的空间里激烈碰撞。“够了!”林夏突然大吼一声,打断了蓉蕾的话。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日记本,又猛地抬头看向蓉蕾,“吵有什么用!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找到馨怡!”蓉蕾被她吼得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对,找到馨怡!她们必须当面问清楚!必须……必须有个了断!“她在哪?”蓉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夏拿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僵硬,她飞快地翻找着通讯录,找到了馨怡的号码。她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们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接通了。但对面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沉默的电流声。“馨怡!”林夏急切地开口,“你在哪?我们……我们需要谈谈!关于日记……关于三年前的事……”电话那头依旧沉默。“馨怡!我知道你恨我们!我们……我们看了日记!我们知道了!”蓉蕾也凑近手机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我们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会那样……我们不是故意的!你出来,我们当面说清楚好不好?”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馨怡的声音,冰冷,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地下停车场。B区,最里面。现在。”说完,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忙音传来,林夏和蓉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没有犹豫,两人同时转身,冲出更衣室,朝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狂奔而去。昏暗、空旷、弥漫着汽油和灰尘味道的地下停车场B区,像一个巨大的水泥坟墓。惨白的灯光在头顶忽明忽灭,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她们在最深处,看到了那个身影。馨怡背对着她们,站在一根粗大的承重柱旁,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复仇后的快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她的目光扫过气喘吁吁、神情复杂的林夏和蓉蕾,像在看两个陌生人。“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停车场的寂静。“馨怡……”林夏上前一步,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日记……我们看了……三年前的事……我们……”“对不起!”蓉蕾抢在林夏前面,几乎是喊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馨怡!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写那封举报信!我太蠢了!我根本没想过会害了你!我……我那时候太想表现自己了……我混蛋!你原谅我好不好?”她泣不成声,想要上前抓住馨怡的手。馨怡却在她靠近的瞬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她的眼神依旧冰冷,没有因为蓉蕾的眼泪和道歉而有丝毫波动。“原谅?”馨怡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在嘲笑这个词语本身的天真,“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抹平三年吗?就能把失去的保研资格还给我吗?就能让我回到三年前那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狠狠扎在林夏和蓉蕾的心上。“我……”林夏看着馨怡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馨怡,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太苍白了……可是……可是我们真的不知道后果会那么严重!我当时在系主任面前,真的只是想说明大家都不容易……我没想到他会误解……更没想到会影响到你的保研……”“不知道?”馨怡的目光转向林夏,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林夏,你总是这样。永远用‘无心’、‘没想到’来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你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难道没有一点私心吗?难道不是为了在系主任面前显得更懂事、更关心集体吗?你考虑过这句话落到一个敏感多疑的领导耳中,会对一个家境普通、需要兼职的学生产生什么影响吗?你没有。你只想到了你自己。”林夏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馨怡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潜意识里不愿承认的某种优越感和自私。“还有你,蓉蕾。”馨怡的目光又冷冷地扫向还在抽泣的蓉蕾,“匿名举报?多么‘正义’啊!仅仅因为一些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就轻易地举起‘正义’的刀,砍向别人的人生。你当时,难道不是抱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觉得举报别人是在维护‘公平’吗?你考虑过被举报者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调查吗?你没有。你只享受了那种掌握他人命运、扮演‘正义使者’的快感。”蓉蕾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看着馨怡,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阴暗的念头,被馨怡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让她无处遁形。“无心之举?”馨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痛苦,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你们一句轻飘飘的‘无心之举’,就毁掉了我所有的努力!我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一边打工一边拼命学习,就是为了那个保研名额!那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可你们呢?你们在享受你们优渥的生活,在谈着你们可笑的恋爱,在为了你们那点微不足道的虚荣心和表现欲,随手就碾碎了我的希望!”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一直维持的冰冷面具终于出现裂痕,眼底深处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绝望的泪水。“你们知道那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看着同班同学一个个踏上新的征程,而我只能拿着那张被否决的通知书,像个失败者一样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我拼命打工,省吃俭用,就是为了重新攒够学费,重新考研!每一天,每一夜,我都在恨!恨你们的愚蠢!恨你们的自私!更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天真,以为努力就会有回报!”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顺着馨怡苍白的脸颊滑落。但她没有去擦,只是任由它们流淌,目光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林夏和蓉蕾,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所以,我策划了这一切。”她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坚定,“我要让你们也尝尝被误解、被孤立、被最信任的人背后捅刀的滋味!我要让你们也陷入无尽的猜忌和痛苦!看着你们为了两个根本不存在的男人,像小丑一样互相争斗,把彼此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看着你们痛苦、崩溃、怀疑人生……这就是我想要的!”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但声音里的颤抖却无法完全掩饰。“我成功了,不是吗?”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林夏,你失去了你暗恋的学长,失去了朋友,甚至可能失去了学业上的机会。蓉蕾,你和李哲的感情也完蛋了吧?你的名声呢?你们互相撕咬,两败俱伤……多么完美的结局。”“可是……”馨怡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茫然,“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快乐?”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泪水无声地滑落。“我以为报复会让我解脱……会让我的痛苦减轻……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充满了困惑和一种巨大的空虚,“看着你们痛苦,我并没有得到满足……反而……反而觉得更累了……好像……好像连我自己也在这场游戏里,被撕得粉碎……”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同样狼狈不堪、神情复杂的林夏和蓉蕾,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除了冰冷和嘲讽之外的表情——那是一种深刻的、无法言喻的疲惫和茫然。“这场游戏……”馨怡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三个……都输了。都……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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